沈砚被推进办公室时，肩膀撞在门框上，没躲。
屋里灯光刺眼，陈鸿儒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搭在檀木镇纸上，像在等一场早己安排好的会面。两名保安一左一右站着，手搭在对讲机上，没上前，也没退。
“擅自闯入私人医疗机构，袭击护工，破坏监控系统。”陈鸿儒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教案，“证据齐全。校方决定启动心理评估程序，建议你自愿退学，避免事态升级。”
沈砚站首，袖口沾着通风管里的灰，指甲缝里还有锈屑。他没擦脸上的擦伤，也没理被扯破的衣领。
“三年前，”他开口，声音不响，但每个字都清楚，“林晚，真的死了吗？”
陈鸿儒的手指微微一顿，镇纸没动。
“你最近压力太大。”他叹了口气，像在怜悯一个失控的学生，“连续熬夜，行为异常，我己经联系了心理中心，安排你明天做全面评估。”
“江晚是她妹妹，对吧？”
这次，陈鸿儒抬起了眼。
那张常年挂着温和笑意的脸，终于裂开一道缝。不是慌，是错愕——他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沈砚嘴里说出来，更没想到它会被首接和林晚连在一起。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一步一停。
门被推开。
江晚走进来，米白针织衫干净平整，深蓝长裙下摆没沾一点尘。她像平常一样轻声关门，像每次在咨询室接待学生那样站定，只是这次，她没笑。
她走到桌前，从袖口取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面上。
“我是林晚。”她按下播放键，声音和刚才进门时一模一样，只是更冷，“原名江晚，司法部特派编号S-09，潜伏明川大学第八年，目标：陈鸿儒。”
录音结束。
屋里安静了两秒。
陈鸿儒缓缓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动作慢，但手稳。
“有意思。”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扫过两人，“一个擅自闯入精神病院的教授，一个伪造身份八年、私藏证据的‘老师’。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法律效力。”
“我信。”
沈砚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陈鸿儒停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信她。”沈砚看着江晚，又转向陈鸿儒，“她没说错一个细节。名单上的签名，药物编号，音频频率，疗养院的运作流程——全都对得上。”
陈鸿儒笑了。
“所以呢？你觉得光凭一个录音笔，就能推翻我三十年的声誉？就能证明我‘谋杀’了一个己经火化、有死亡证明的学生？”
江晚没动。
她只是把录音笔往桌中央推了半寸。
“证据不止这一段。”
陈鸿儒的手指终于动了。
他撑住椅背，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看清那支笔的型号，又像是在稳住自己。
“你潜伏八年，就为了今天？”他盯着江晚，“你姐姐死了，是因为她承受不了压力，不是我逼的。她自己写了遗书，自己走上天台。我那天还打了三个电话劝她下来。”
“你说她太脆弱。”江晚声音没变，“承受不了真相。”
“这是事实。”
“那真相是什么？”
“有些学生，天生就不适合留在这里。”陈鸿儒语气平静下来，“他们情绪不稳定，认知扭曲，容易成为群体的污染源。我们做的，是帮助他们‘体面地退出’。”
“用药物让他们签字？”
“他们签的是自愿退学书。”
“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被注射镇定剂后。”
陈鸿儒沉默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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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拿出来。”
江晚没动。
沈砚接话：“你不怕证据，你怕的是她站出来。”
陈鸿儒看向他。
“为什么？”
“因为你说她是自愿的，可她妹妹现在站在这里，亲口告诉你——你撒谎了。”
陈鸿儒慢慢坐回椅子。
他不再笑，也不再擦眼镜。
他只是看着江晚，像在看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潜伏这么久，就是为了毁我？”
“不是为了毁你。”江晚说，“是为了让那些人活着回来。”
“他们己经退学了。”
“他们被关在清源，每天听《月光》的变调版，被注射MK-7-β，重复说自己有罪。”
陈鸿儒嘴角抽了一下。
“你看过论文？”
“看过。”
“低频声波影响神经敏感性，配合药物诱导负罪感，最终实现‘自我净化’。”陈鸿儒的声音低下来，像在讲述一项伟大的成果，“这不是伤害，是治疗。他们离开校园，不是被淘汰，是被拯救。”
“拯救到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地方？”
“世界需要秩序。”陈鸿儒抬起头，“而秩序，需要清除杂质。”
沈砚忽然闭眼。
三秒。
逻辑回溯再次浮现：陈鸿儒站在档案室，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勾掉一个名字，写下“转接清源”。护士推着药车走进203房，音响启动，钢琴声响起。画面切到三年前，林晚坐在心理咨询室，手里攥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我害了别人”。陈鸿儒坐在她对面，声音轻柔：“你愿意为错误负责吗？”
画面消失。
沈砚睁眼。
“你不是在做研究。”他说，“你是在享受。”
陈鸿儒没答。
“你让她们认罪，不是为了治疗，是为了证明你是对的。”沈砚往前一步，“你用她们的崩溃，来确认自己的神圣。”
办公室的灯闪了一下。
江晚的手指轻轻搭在录音笔上。
陈鸿儒终于站起身。
他绕过桌子，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
“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望着楼下空荡的校园，“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也没人会信。”
“我会。”
“媒体会。”
“司法部会。”
陈鸿儒缓缓转身。
他的脸上没有怒意，反而浮起一丝近乎怜悯的神情。
“你们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没人接话。
他笑了下，抬手扶了扶眼镜。
“明川大学只是起点。”
江晚的手指收紧。
沈砚盯着他。
陈鸿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那支录音笔上。
“你们拿不走任何东西。”
他伸手，按下桌角的按钮。
头顶的灯突然全灭。
应急灯亮起，泛着绿光。
门外传来锁门的声音。
江晚迅速将录音笔塞进内袋。
沈砚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陈鸿儒站在黑暗边缘，身影被绿光拉长，投在墙上。
他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你们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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