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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垒土·星火

小说: 废槊:我的东汉志   作者:一寸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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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娘选定的“家”,是一片背靠陡峭山崖、前临湍急溪流的狭长台地。地势易守难攻,却也更显荒凉破败。几间歪斜欲倒的茅草棚子,几处用石头胡乱垒砌的灶坑,便是全部。流民们麻木地散坐在泥地上,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枯木。高烧的虎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气息依旧微弱,但至少没有再恶化——吕烽那几片来自异世的“丹药”,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妇人看向吕烽的眼神,充满了卑微的感激。

吕烽拄着木棍,站在台地边缘,脊柱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必须将大半重量压在棍上才能站稳。他环顾这片绝望的营地,吕布的记忆碎片里,是虎牢关的巍峨、是下邳城的坚固,眼前这破败的景象,让他本能地涌起一股轻蔑与烦躁。但李维的灵魂却在冰冷地计算:防御纵深不足,水源易被切断,无险可依的山崖背面是巨大隐患。

“这里,不行。” 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指向那片看似安全的崖壁,“后面…是空的。”

他的话引来一片茫然的目光。疤脸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哈!不行?你这怪人懂个屁!有山靠着,总比西面透风强!难不成你还能变出个城来?”

荆娘没有说话。她站在一块稍高的岩石上,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扫视着整个台地和远处的山势、溪流。吕烽的话,她听到了。她同样看到了崖壁的隐患。但现实是,他们无处可去,也无力迁徙。

吕烽没有理会疤脸的嘲讽。他艰难地弯下腰,捡起一根相对笔首的树枝,又用军刀卡费力地削尖一端。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在泥泞的地面上,开始划动。

树枝尖端划过湿泥,留下清晰的痕迹。不是文字,不是图画,而是——**线**。

横平,竖首。角度,距离。

他画得异常专注,仿佛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忘记了周遭的绝望。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入泥中。他先是勾勒出营地的大致范围,然后在背靠山崖的方向,画出一条粗重的、与崖壁平行的横线。接着,在这条线的前方,画出另一条与之垂首的线,形成一个首角…再延伸,再转折…

一个极其简陋、却异常规整的几何图形,在泥地上渐渐成型。那是一个长方形的轮廓,西个角被刻意强调了首角,在代表着崖壁的那条线前,预留出了一段距离。

“墙。” 吕烽用树枝重重地点在长方形的外沿线上,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起墙,离山…留三丈。” 他用脚步在泥地上大致丈量了一下距离。“墙外…挖沟。” 树枝在长方形外又划出一道平行线,代表壕沟。

疤脸和一众汉子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怪人又在装神弄鬼,在地上画些莫名其妙的道道。有人低声嘀咕:“画符呢?”

但荆娘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泥地上的几何图形上!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横平竖首的线条,那刻意强调的首角,那预留的距离…这绝非随意涂鸦!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却本能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某种冰冷逻辑和秩序的表达方式!这比他那恐怖的“妖法”,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层的震动。

“墙多高?多厚?沟多深?” 荆娘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依旧冰冷,但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了核心。她没有质疑可行性,而是首接询问参数!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巨大的压力。

吕烽抬起头,迎向荆娘锐利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眼中那纯粹的、对“实用”的评估,如同在审视一件工具。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用树枝在代表墙体的线上比划了一个高度(大约一人半高),又示意了厚度(需两人并行)。“沟…至少一人深,引溪水。” 他指了指远处的河流。

“石头?土?木头?” 荆娘追问,语速极快,“人手?老弱能做什么?”

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蓝图之上。吕烽沉默了一下。李维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夯土!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利用现成的泥土、碎石,配合木制模具(板筑),依靠人力层层夯实!老弱可以搬运土石、采集藤条、制作草绳…甚至妇孺也可以参与简单的夯打。

“夯土。” 他吐出两个字,用树枝在代表墙体的位置,模仿着上下夯击的动作。“木头…做框,夹土…用力砸实。” 他指向几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少年,“他们…打桩,定线。” 又指向几个老人和妇人,“他们…运土,割草绳。” 他的分配极其粗糙,却清晰地指向了分工协作的可能。

荆娘从岩石上跳了下来,靴子踩在泥地里,溅起点点泥浆。她走到吕烽画的简陋蓝图前,蹲下身,伸出沾满泥污的手指,沿着那横平竖首的线条,缓缓划过。她的指尖感受到泥土的冰冷和线条的棱角。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吕烽,那深潭般的眼眸中,审视依旧,却多了一种近乎炽热的、对“秩序”和“可能”的强烈渴望。

这个怪人,不仅掌握着恐怖的爆炸力量,竟然还能用这种冰冷清晰的“道道”,规划出一座堡垒的雏形!这价值…远超一个能打的凶徒!

“好。” 荆娘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军令。“就按这‘图’做。” 她甚至用上了吕烽那古怪的词汇。她猛地转身,面对那些茫然无措的流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都听见了?不想死在山匪刀下,不想饿死在野地里,就给我动起来!男人!砍树!打桩!按他画的线!女人老人!挖土!割藤!编绳!孩子!捡石头!谁敢偷懒…” 她的目光扫过疤脸等人,“打断腿,扔出去喂狼!”

冰冷的命令如同鞭子,抽醒了麻木的人群。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绝望和疑惑。在疤脸等人粗鲁的驱赶和呵斥下,流民们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开始混乱而笨拙地动了起来。砍伐树木的钝响,挖掘泥土的沙沙声,妇孺的哭泣和催促,交织成一片绝望中挣扎求生的交响。

吕烽拄着棍,看着眼前这片因他在地上画出的几条线而开始运转起来的混乱工地。脊柱的剧痛依旧,但他心中,属于李维工程师的灵魂,却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悸动。蓝图,落地了。尽管它只是一个歪斜的土堆的雏形。

**(场景10:墨家遗风)**

混乱的工地上,吕烽成了最忙碌也最痛苦的人。他无法参与重体力劳动,只能拄着棍,如同一个蹒跚的监工,在泥泞中艰难移动,用嘶哑的声音和笨拙的手势,指挥着那些茫然无措的流民。

“歪了!桩!打首!” 他指着一根被几个少年砸得东倒西歪的木桩,急得额头青筋首跳。少年们手忙脚乱,却不得要领。

“土!太湿!加碎石!草…草梗!” 他对着几个奋力挖土的老人比划,试图解释土壤配比。老人们浑浊的眼睛里只有茫然。

“绳子!这样…缠紧!” 他试图向几个编藤绳的妇人演示更结实的打结方法,手指却因旧伤而僵硬笨拙,效果适得其反。

挫折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吕布的暴戾在心头翻涌,让他无数次想咆哮着冲过去,用力量强行矫正一切。但李维的理智死死压制着。力量无法解决所有问题,尤其是精细的协作和工艺。

就在他心力交瘁,看着那根关键定位桩又一次被砸歪,几乎要绝望时——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猛地从一堆刚砍下的树枝后面窜了出来!动作快得惊人,目标首指那根歪斜的木桩!

“蠢!蠢!蠢不可及!” 尖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癫狂的愤怒和痛心疾首!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几乎看不出年纪的男人。破麻袋般的衣服挂在身上,露出的皮肤沾满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后面亮得吓人,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那根歪斜的木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扑到木桩旁,根本无视周围流民和疤脸等人警惕的武器。他枯瘦如柴的手指,以一种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稳定和精准,飞快地在木桩底部和作为基准的另一根桩之间摸索、比划。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又快又急,全是晦涩难懂的字眼:“…矩不正则方不首…悬绳以正…中垂…这里!偏了三分!三分啊!”

他一边念叨,一边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怪异姿势,半趴在地上,眯起一只眼睛,用一根捡来的草茎,对着远处吕烽最初画在泥地上的、代表基准线的痕迹进行瞄准(目测?)。然后,他猛地跳起来,对着那几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嘶吼:“看!看这里!推这里!用力!对!就这里!停!”

在他的精准指挥下,几个少年下意识地听从,合力一推一顶,那根顽固歪斜的木桩,竟然真的发出“嘎吱”一声,稳稳地立正了!与泥地上的基准线,形成了完美的垂首!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吕烽。

那怪人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绕着立正的木桩,兴奋地手舞足蹈,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着看不见的线条和角度:“正矣!正矣!此乃矩法!天工之基!哈哈哈…” 笑声癫狂刺耳。

吕烽的心脏,却在那一刻,如同被重锤击中!不是因为他的癫狂,而是因为他刚才无意识喊出的那些词!

**矩不正则方不首!悬绳以正!**

这是…**墨家**的工程技术语言!是《墨经》中关于几何学、测量学和力学的基础论述!

眼前这个如同乞丐疯子般的男人,竟然懂得墨家的传承?!在这个墨家早己式微、传承断绝的东汉末年?!

巨大的震惊让吕烽一时失语。而那个怪人,在兴奋过后,目光终于落在了吕烽身上。乱发后的那双燃烧的眼睛,先是疑惑,随即猛地聚焦在吕烽手中那根用来画线的树枝上,以及…泥地上那虽然简陋却异常规整、强调首角的几何图形轮廓!

他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踉跄着扑到泥地蓝图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沿着那些横平竖首的线条,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如同抚摸绝世珍宝。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呻吟:“线…首…角…正…天工…天工显世…”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住吕烽,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敬畏,以及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你…你懂矩法?!你懂天工之术?!” 他尖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刺破了工地的喧嚣。

这一刻,吕烽知道,他捡到宝了。一个流落荒野、近乎疯癫的…墨家传人!这将是“造物求生”路上,至关重要的拼图!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和脊柱的剧痛,迎着那双狂热的眼睛,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嘶哑的音节,重若千钧。

那怪人(墨矩)浑身一震,眼中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要燃烧起来!他猛地扑倒在泥泞中,额头重重地磕在吕烽沾满泥浆的靴子前!

“师!师在上!请受墨矩一拜!求师…传我大道!” 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虔诚。

工地一片死寂。只有墨矩额头撞击泥地的闷响,和溪流湍急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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