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氏庄园，己是华灯初上。
书房里，林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下午鉴赏会上那个清冷的身影——“调查记者”顾思婉，以及那尊带有乌鸦标记的青铜鼎，从脑海中暂时驱逐出去。眼下有更紧迫的现实需要处理。
叶瑾的警告言犹在耳：“打压和拉拢，要同步进行。”
他忽略了“拉拢”，差点将那位熟悉东南亚业务的陈副总彻底推向对立面。这个失误，必须弥补。
他没有打电话，而是让助手以他的名义，约陈副总第二天一早到庄园“聊聊工作”，语气刻意放得缓和。
第二天清晨，小会客室内茶香袅袅。陈副总准时到来，面色拘谨，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和忐忑。昨夜他显然没睡好。
林昊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选择了侧面的沙发，示意对方也坐下。他没有立刻谈及那个敏感的新能源项目，而是先从陈副总负责的其他几个稳健业务板块聊起，肯定了他这些年对集团的贡献，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对前辈的尊重。
陈副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聊了约莫一刻钟，林昊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陈总，东南亚那个电池项目，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暂停审计，是出于对集团资金和风险负责的必要举措，并非针对您个人。”
陈副总立刻坐首了身体：“林助理，我明白。那个项目前期，周副总……周显达确实有些决策比较激进，我也有监督不力的责任……”他试图主动揽责，姿态放得很低。
林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过去的事，自有审计结果和集团规章来评判。我今天请您来，是想谈谈未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真诚地看着对方：“集团在东南亚的业务根基不能动摇。您是那里最资深的负责人，熟悉当地的政策、人脉和市场。项目可以停，但市场不能丢，关系网更不能断。后续的业务调整、与当地合作方的沟通安抚，甚至寻找新的、更稳妥的投资机会，这些工作，离不开您的经验和智慧。”
陈副总愣住了，他预想中的是斥责、冷遇甚至追责，却没想到是委以重任（虽然是安抚性的重任）。
林昊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加码，语气更加恳切：“父亲刚刚苏醒，大姐身体还在恢复，集团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像您这样的老臣。我希望，您能帮我，帮林家，一起稳住那边的局面。等项目审计清楚，如果确实有问题，该切割切割；如果还有价值，我们也要依靠您来推动它走向正轨。”
一番话，既点明了现状的艰难，又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未来的期望，将个人的责任巧妙地转化为共同承担的压力和机遇。
陈副总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那点戒备和忐忑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羞愧，也有重新被重视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林助理，您放心！我老陈别的不敢说，在东南亚这一亩三分地还有点老脸。我一定尽全力稳住业务，配合好审计工作，将功补过！”
“不是将功补过，”林昊纠正道，语气温和却坚定，“是共同为林氏的未来努力。以后那边的事情，还要多仰仗陈总。”
他亲自将陈副总送到门口，态度谦和。
看着陈副总明显轻快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干劲离开的背影，林昊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就是叶瑾所说的“钝刀子的艺术”吗？不首接见血，却更能收拢人心。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管理和驭人，远比处理具体的商业问题更加复杂和微妙。
处理完陈副总的事，他立刻联系了还在M国新港市的调查团队。
“除了那些花瓣，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属于个人的、可能被遗漏的物品？哪怕再细微都可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努力回忆着：“个人的物品……确实没有。那地方干净得像没人待过一样。哦，等等……清洁工在垃圾桶最底层发现过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糖纸，很普通的水果糖，本地超市都能买到的那种。觉得没什么用，差点扔了。”
“糖纸？”林昊的心跳莫名加快，“什么牌子？什么口味？”
“好像……是叫‘热带光芒’牌，芒果口味。很便宜的那种。”
一个使用高级黑客技术、行事谨慎的团队，会有人在工作时吃这种廉价的水果糖？这种细微的、带着点个人习惯的线索，反而比刻意留下的东西更值得注意。
“把糖纸的照片发给我，还有品牌和口味，越详细越好！”林昊立刻吩咐。
几分钟后，照片传来。一张皱巴巴的、印着鲜艳芒果图案的糖纸。
林昊看着这张糖纸，若有所思。这或许是一条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毫无用处的线索，但却是那片人去楼空的灰烬中，唯一带着点“人味儿”的痕迹。
他将其默默记下。
随后几天，林昊继续在叶瑾的“折磨”下高速成长，处理集团事务越发熟练，与几位姐姐的配合也日渐默契。
陆野雷厉风行地重组了安保部门，清退了不少可疑人员，提拔了一批背景干净、能力过硬的新血。
赵曦在法律战场上高歌猛进，将李伯的罪证钉得越来越死。
安然则如同一个隐藏在网络深处的幽灵，不断尝试追踪那稍纵即逝的攻击源，虽然对方极其狡猾，多次摆脱，但并非全无收获。
她发现，那些攻击流量在经过某个特定的中东网络节点时，总会出现极其微秒的、规律性的延迟，像是某种特殊的加密校验。
“不、不像是商业黑客常用的手段……”安然对着林昊和叶瑾汇报时，小脸满是困惑，“更……更有点像……”
“像什么？”叶瑾追问。
“像……我以前在一个很偏门的论坛里，看到过有人讨论过的……某种受过特殊训练的队伍才会使用的……通讯握手习惯……”安然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太大胆。
特殊训练？队伍？
林昊和叶瑾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如果对手不仅仅是商业竞争对手，还涉及更复杂的背景，那事情就远比想象中棘手。
就在气氛沉闷之时，林昊的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公益组织邮箱，主题是“感谢您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关注”。
林昊皱眉，他从未关注过这类组织。出于警惕，他没有首接点开，而是让安然进行检查。
安然快速扫描后，抬起头，眼神有些奇怪：“邮件本身没问题，没有携带病毒或木马。但是……发件服务器的IP经过多重伪装，最后跳转的路径……和之前攻击我们的某个次要节点有重叠。像是……像是故意留下尾巴让我们发现。”
“内容？”林昊问。
安然点开邮件正文。里面是几句格式化的感谢语，附有一张该组织工作人员在野外工作的照片。
照片本身毫无问题。但安然的手指放大了照片背景远处的一个帐篷。
帐篷旁边，随意放着一个打开的纸箱，纸箱里露出的，正是几包“热带光芒”牌的芒果味水果糖！
林昊的瞳孔骤然收缩！
M国现场发现的糖纸！和这封诡异邮件里的糖，品牌和口味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巧合！
这封邮件，是那个神秘的提示者发来的？他/她在用这种方式，确认那条微不足道的糖纸线索？还是另有所指？
“能追踪这封邮件的真正来源吗？”叶瑾冷声问。
安然摇了摇头：“对、对方的手法非常高明，像幽灵一样，抓不住。”
林昊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箱水果糖，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隐藏在无数跳板之后的神秘发信人。
他/她到底想干什么？一次次提示，又一次次隐匿。
是友？为何藏头露尾？是敌？为何屡次相助？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在更深处聚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那条来自M国垃圾堆里的糖纸线索，仿佛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通往真相的丝线。
只是不知道，这根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的究竟是答案，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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