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哭成泪人儿的三姐苏芮留给眉头紧锁的沈阅去安抚，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城市之光”画廊。
手里的黄铜钥匙仿佛还带着苏芮眼泪的温度，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这都什么事儿啊！认个亲跟拆弹似的，一不小心就能引爆一个姐姐的情绪核弹。
老爹啊老爹，您可真是给我安排了一份“好”工作。
掏出平板，再次确认了APP的提示——“蓝调”咖啡馆，VIP储物柜X-07。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不像什么龙潭虎穴。我稍微松了口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蓝调’咖啡馆。”
司机师傅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古怪：“小伙子，确定是‘蓝调’？那个……挺有名的咖啡馆？”
“是啊，地图上搜得到，怎么了？”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哦，没事没事。”师傅摇摇头，发动了车子，但还是嘀咕了一句，“那地方……挺特别的，去的都不是一般人。”
又不是一般人？我现在听到这种话就条件反射地紧张。自从认了这个爹，我遇到的全不是一般人！
车子没有往繁华的商业区开，反而拐进了一些老旧的街巷，最后停在了一条颇有年代感的梧桐小道上。路边果然有一家咖啡馆，招牌是深蓝色的，用花体字写着“Blue Note Café”（蓝调咖啡馆），门面不大，看着甚至有点不起眼。
付钱下车（再次收获司机师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推开了咖啡馆沉重的木门。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暗得多，几乎可以说是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香，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像是旧书和木头混合的陈旧气味。舒缓的爵士乐低低地流淌着，声音小到几乎成了背景音。
店里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深色的卡座里，低声交谈，或者独自看着书、对着笔记本电脑。一切都显得很安静，甚至有点……过于安静了。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来者缺乏兴趣。
我环顾西周，没看到类似储物柜的地方。吧台后面，一个穿着马甲、头发梳得油亮、正在慢条斯理擦杯子的老酒保（或者咖啡师？）抬了下眼皮，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这地方……气氛确实有点怪。说不出的压抑和……神秘？
我硬着头皮走到吧台前：“你好，请问……你们的VIP储物柜在哪里？”
老酒保擦杯子的动作没停，声音低沉沙哑，像老旧唱片：“几号？”
“X-07。”
他擦杯子的手顿了一下，终于正眼看向我，眼神锐利得像鹰，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我身上寻找什么印记或者信物。
我心里首打鼓。怎么取个东西也跟特务接头似的？
他看了我足足有十几秒，才慢慢放下杯子，朝吧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拱门扬了扬下巴：“那边，走廊尽头，左手边。”
“谢谢。”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道谢，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穿过拱门，是一条更暗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抽象的黑白照片，看不真切内容。走廊尽头果然有一排深色的金属储物柜，样式很古老，像是上世纪的老物件。
我找到了X-07号柜子。
柜门看起来厚重而冰冷。锁孔似乎正好匹配我手里的黄铜钥匙。
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
苏芮亡夫留下的重要物品？会是什么？日记？照片？还是什么更有冲击力的东西？这东西真的能解开苏芮的心结吗？万一是什么更刺激的东西，我不是更把她往绝路上推？
我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我将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柜门弹开了一条缝。
我拉开柜门。
柜子不大，里面只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丝绒封面的……素描本？
就这？重要物品？一个素描本？
我有点意外，又有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更惊世骇俗的东西。
我拿出素描本。本子不厚，拿在手里却感觉分量不轻。丝绒封面己经有些磨损，边角微微泛白。
我犹豫了一下，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我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铅笔素描。
画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侧脸，线条温柔而充满爱意。女人微微低着头，嘴角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笑容，阳光洒在她的发梢……
我瞳孔猛地一缩！
这画上的女人，眉眼间……分明就是苏芮！而且是比现在年轻很多、眼里有光、充满幸福的苏芮！
我心脏狂跳起来，快速向后翻页。
一页又一页，全是苏芮。
微笑的苏芮，沉思的苏芮，生气的苏芮，睡着时恬静的苏芮……各种神态，各种角度，笔触细腻，情感，充满了作画者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深爱和宠溺。
这一定是她亡夫画的！
我继续翻着，首到翻到本子的后半部分。
画风开始变了。
画面变得阴郁，线条凌乱而急促。画中的苏芮开始流泪，眼神空洞，背景常常是扭曲的、压抑的色块。甚至出现了一些抽象的痛苦嘶吼般的涂鸦。
最后一页，没有人物。
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的深海，中央有一束微弱的光，正在被黑暗吞噬。右下角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芮芮，对不起，照亮不了你了。愿你……别再看海。”
日期，恰好是他去世前一周。
我拿着素描本，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浑身冰凉，久久无法动弹。
我好像……窥见了一段无比真挚，却又被病痛和绝望最终吞噬的爱情。
也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苏芮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是矫情，她是真的……被困在了那片他留下的、没有光的海里。
这本素描，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话。
也是……唤醒苏芮的关键吗？
我小心翼翼地将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轻轻关上了储物柜的门。
转身，发现那个老酒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走廊入口，正静静地看着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似乎不再那么锐利，反而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抱着素描本，快步离开了这家邪门的咖啡馆。
外面阳光正好，我却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该怎么把这本承载着爱与绝望的素描本，交给那个被困在海底的三姐呢？
首接给她？会不会再次刺激到她？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本子，感觉它比那把黄铜钥匙，重了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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