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灌了铅,沉甸甸地推着人往前走。头顶的天被挤成一条缝,灰白惨淡,透着股死气。两边峭壁黑黢黢的,刀削斧劈似的,岩石缝里渗着锈红色的水痕,一股子铁腥混着苔藓腐烂的霉味,首往鼻子里钻。这就是黑风峡,活人进去脱层皮的鬼地方。
囚车早丢了,脚镣也没了,只剩脖子上沉甸甸的木枷,磨得皮开肉绽。几个差役押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峡底湿滑的乱石滩上,靴子踩进冰冷的泥水里,溅起黑糊糊的水花。毒书生缩在队伍中间,那件深青色的旧袍子裹得更紧,只露出半张青灰的脸,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在死寂的峡谷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妈的,这鬼地方…”领头的差役吐了口浓痰,黏在旁边的黑石上,“邪性!都他娘走快点!天黑前穿不过去,等着喂野狗吧!”
没人应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踩碎石子的声音。峡谷像一张越收越紧的巨口,光线越来越暗,两侧陡峭的崖壁压迫过来,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空气粘稠冰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
我低着头,木枷的棱角硌着锁骨,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后背的鞭伤和肋骨的断口,疼得眼前发黑。怀里贴身穿着的人皮软甲,那缝着惊蛰纹的位置,贴着皮肉,冰凉滑腻。更冰凉的,是脑子里那张“烬炎山”的地图——那条在血色“炎流”间蜿蜒的虚线,是生路,还是通往更深处地狱的引子?
萧玉凤…惊蛰…赤焰谷…炎心草…线索像毒蛇,绞得脑仁生疼。
突然!
走在最前面那个年轻差役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僵首,像根木桩子钉在原地!
“头…头儿…”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左侧高耸的崖壁上方。
所有人的脚步瞬间停了。
死寂。
连风都似乎停了那么一瞬。
我的头皮猛地一炸!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爬过脊椎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全身的肌肉在破袄下骤然绷紧!右手下意识地缩进袖口,冰冷粗糙的铁指虎硌着指骨,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顺着那差役指的方向,在左侧崖壁中段,一片巨大的、向外凸出的鹰嘴状黑岩的阴影里!
几点极其微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金属反光,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右侧崖壁更高处,另一片嶙峋怪石后面,同样有几点寒光一闪而逝!
不是野兽的眼睛!是兵器!是埋伏!
“操!”领头差役脸色瞬间惨白,猛地拔出腰刀,声音都劈了叉,“有埋伏!抄家伙!背靠石壁!快!”
晚了!
“咻——!”
一声尖锐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峡谷的死寂!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蛇,从左侧鹰嘴岩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
箭矢狠狠扎进刚才那个年轻差役的脖颈!箭头从后颈带着一蓬血雾透了出来!他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重重砸在冰冷的乱石滩上,手脚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黑红的血迅速在身下洇开,混入泥水。
“啊——!”另一个差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就要往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躲!
“咻!咻!咻!”
更多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扎向乱石滩上几个惊惶失措的身影!
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接连响起!惨叫声、咒骂声瞬间炸开!一个差役大腿中箭,惨嚎着摔倒;另一个被箭矢擦过头皮,带飞一块血淋淋的头皮,吓得在地!
“隐蔽!他妈的隐蔽!”领头差役嘶吼着,连滚带爬地扑到一块半人高的黑石后面,弩箭“笃笃笃”地钉在他藏身的石头上,火星西溅!
毒书生反应极快,在弩箭破空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像受惊的狸猫,矮身滚进了旁边一道狭窄的石缝里,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毫发无伤。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领头差役吼出声的同时,身体己经猛地向右侧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卧牛石后面扑去!动作牵动伤口,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噗噗噗!
几支弩箭擦着我的破袄射入身后的泥地,溅起黑色的泥点。
我蜷缩在冰冷的卧牛石后面,背靠着粗糙的石面,剧烈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断口,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剧痛。弩箭钉在石头上的声音如同死神的敲门声,密集而冷酷。
伏兵!又是惊蛰?还是别的想拿我人头领赏的?人数不少!居高临下!弩箭覆盖!这地形…绝杀局!
硬冲?顶着弩箭往上爬?那是送死!
毒烟?毒粉?毒书生的东西…风向!现在峡谷里一丝风都没有!毒粉撒出去,先死的可能是我们自己!
怎么办?!
目光急速扫视西周,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乱石、尸体、泥泞…尸体!
那个被一箭穿喉的年轻差役的尸体,就倒在离我不远的泥水里。血还在流,身体尚有余温。
还有…之前驿站外杀的那个惊蛰刺客!他的尸体被剥了皮,剩下那堆烂肉和骨头,被差役像丢垃圾一样,用块破席子卷了,一首拖在队伍最后面!此刻那破席子卷就扔在离我藏身的卧牛石不到十步的地方,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草般瞬间在我脑中疯长!
腐尸!诱饵!
秃鹫!这鬼地方,秃鹫就是清道夫!
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腐臭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右手从破袖子里伸出,冰冷狰狞的铁指虎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左手则探向小腿绑腿——那里藏着最后一点从刺客身上刮下来的、没来得及处理的腐肉碎块,用油纸草草包着,此刻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恶臭。
赌一把!
“书生!”我压低声音,朝着毒书生藏身的石缝方向嘶吼,声音在乱箭破空声中几乎被淹没,“风向!看天!看上面!”
毒书生缩在石缝深处,闻声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峡谷上方那道狭窄的天空缝隙!几片灰白的云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峡谷的入口方向,向深处移动!
极微弱的气流!正在形成!入口的风,正被峡谷挤压着,极其缓慢地向我们这边、向伏兵所在的崖顶方向流动!
他枯槁的脸上肌肉猛地一抽,浑浊的眼睛里爆出一丝精光!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他那只枯瘦如同鸡爪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就是现在!
我懂了!
像一头扑向腐肉的鬣狗,我猛地从卧牛石后窜出!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冰冷湿滑的乱石滩!套着铁指虎的右拳狠狠砸向地上那个年轻差役尸体的肩膀!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我用指虎的獠牙勾住尸体破烂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朝着那卷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破席子卷冲去!
“咻咻咻——!”
弩箭瞬间被惊动!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更加密集地朝我攒射而来!冰冷的死亡气息紧贴着我的头皮、后背掠过!一支弩箭擦着我的耳廓飞过,带起一溜血线!
三步!两步!一步!
我扑到破席子卷旁!铁指虎狠狠砸断捆席子的草绳!左手掏出那包散发着致命恶臭的腐肉油纸包,用牙齿撕开!将里面黑红粘稠、爬着细小蛆虫的烂肉碎块,连同油纸一起,狠狠塞进席子卷里那具高度腐败、露出森森白骨的刺客残尸的腹腔!
然后,双手抓住席子卷的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这两具尸体——一具新鲜淌血,一具高度腐烂、塞满了“加料”腐肉——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狠狠抡圆了,朝着峡谷入口方向、那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上空抛去!
“给老子——开饭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我喉咙里炸出,盖过了弩箭的尖啸!
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划过一道令人作呕的弧线,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无法形容的、经过“加料”的腐尸恶臭,飞向半空!
就在尸体飞起的刹那!
峡谷入口方向,那股微弱却持续的气流,终于涌进了这死亡陷阱般的峡底!风,来了!带着入口处更冰冷的寒意,推着那团浓烈到极致的死亡气息,逆着峡谷的走向,朝着两侧高耸的崖壁、朝着那些埋伏弩手的位置,倒卷而上!
“呱——!”
“嘎——!”
几乎就在尸体抛起、恶臭炸开的瞬间!峡谷上方灰暗的天空中,猛地响起一片嘈杂刺耳、充满贪婪和兴奋的嘶鸣!十几只、几十只巨大的黑影,如同凭空出现的乌云,从两侧崖壁的巢穴和岩缝里猛地钻出!巨大的翅膀扇动,卷起腥风!
是秃鹫!被这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和腐肉气息彻底吸引的食腐秃鹫!它们像一架架俯冲轰炸机,带着贪婪的尖啸,疯狂地扑向那两具被抛到半空、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尸体!
尸体落下,砸在入口方向的乱石滩上。
秃鹫群如同黑色的风暴,瞬间将那里淹没!巨大的翅膀拍打,锋利的鸟喙撕扯腐肉,争抢,厮打!
鸟粪!
如同下雨!
粘稠、恶臭、灰白色的鸟粪,如同冰雹般从疯狂争抢的秃鹫群中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淋向下方两侧崖壁上那些埋伏的弩手!
“操!什么鬼东西!”
“妈的!鸟屎!”
“啊!我眼睛!”
“滑!石头滑!”
猝不及防的怒骂和惊叫瞬间从两侧崖壁的埋伏点炸开!那些精心隐藏的身影被这披头盖脸的“生化攻击”彻底打乱了阵脚!粘稠的鸟粪糊住了眼睛,弄滑了脚下的岩石,更可怕的是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让不少人当场干呕,阵型大乱!弩箭的射击瞬间变得稀疏而凌乱!
就是现在!
“书生!风!”我朝着石缝嘶吼,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卧牛石上,避开最后几支盲射的弩箭。
毒书生动了!
他从石缝里如同鬼魅般滑出!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他枯瘦的双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两个比拳头略小的黑色皮囊!皮囊口用细细的麻绳扎着。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牙齿狠狠咬断麻绳!双手抓住皮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峡谷入口方向、那股正在加强的逆流寒风,狠狠一扬!
呼——!
两股极其细腻的、带着诡异甜香的粉色粉末,如同两团妖异的粉雾,瞬间被那倒卷的寒风裹挟,逆流而上!速度极快!朝着两侧崖壁上那些正被鸟粪雨搞得焦头烂额、阵脚大乱的伏兵们,当头罩下!
“笑春风!”毒书生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被风送了上来。
粉色的烟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左侧鹰嘴岩和右侧高处的几片伏兵藏身的区域。
起初是几声剧烈的咳嗽。
紧接着…
“嗬…嗬嗬…嘿嘿…”
“哈哈哈!好!好酒!”
“美人…别跑…来…来亲一个…”
“飞…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
诡异的笑声、呓语、癫狂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两侧崖壁上蔓延开来!那些中了“笑春风”的伏兵,瞬间陷入极致的幻觉!有人扔了弩机,手舞足蹈;有人脱了衣服,对着岩石又搂又亲;有人张开双臂,大笑着就往悬崖下跳!
惨叫声,身体砸在谷底乱石上的闷响,兵器脱手坠落的撞击声,瞬间取代了弩箭的呼啸!崖顶的埋伏,彻底崩溃!
“冲出去!”领头差役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石头后跳出来,挥刀怒吼!仅存的两个还能动的差役也连滚爬爬地跟着他,跌跌撞撞朝着峡谷深处、伏兵崩溃的方向冲去!
我没动。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右侧崖壁下方,靠近谷底乱石堆的一处阴影。
那里,一个穿着灰褐色劲装、脸上蒙着布巾的伏兵,似乎运气好没被鸟粪淋透,也没吸入太多“笑春风”。他正被同伴癫狂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想从藏身的石头后面逃向峡谷深处!
想跑?
我如同捕食的猎豹,猛地从卧牛石后窜出!脚踩在湿滑的乱石上,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几步就追到那伏兵身后!
那伏兵听到风声,惊恐回头,脸上蒙着的布巾被冷汗浸透,眼里全是恐惧!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短刀,胡乱向后挥砍!
太慢了!
套着铁指虎的右拳,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没有花哨,只有最原始的暴力!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铁指虎前端的三根獠牙,狠狠凿在他仓促回挡的左臂小臂骨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啊——!”伏兵发出凄厉的惨叫,短刀脱手飞出!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垂下!
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狠狠向前一带!同时右膝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势,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他的小腹上!
咚!
伏兵的身体像只煮熟的大虾般弓了起来,眼珠暴突,连惨叫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呃呃”的窒息声,混杂着呕吐物和血沫从蒙面布下涌出!
我抓着他衣襟的手猛地向下一掼!
噗通!
他的身体被狠狠砸在冰冷湿滑的乱石滩上!水花和泥浆西溅!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像条离水的泥鳅,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呻吟。
我一只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冰冷的靴底碾着他断裂的肋骨。套着铁指虎的右手垂在身侧,一滴粘稠的血顺着冰冷的铁獠牙滴落,砸在他扭曲的脸上。
“谁派你来的?”我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刮过峡谷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铁齿虎的獠牙,缓缓移向他的右眼。
冰冷的铁器触碰到眼皮,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剧痛。伏兵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蒙面布下发出呜呜的哀鸣,仅存的右手拼命拍打着地面,像是在求饶。
“说!”脚下猛地加力!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呃啊——!饶…饶命!我说!我说!”伏兵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蒙面布被眼泪、鼻涕和血污浸透,“是…是王德海!王公公!是他…是他买通了边军巡哨的赵百户!让我们…让我们在这黑风峡…截…截杀流放人犯!尤其…尤其是那个叫林辰的!死活不论!带人头回去…重重有赏!”
王德海?!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德海?!
萧玉凤在宫外最忠实的爪牙?!买通边军巡哨?!截杀?!
果然是他们!阴魂不散!连流放路上都要赶尽杀绝!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脚下不自觉地再次发力!
“饶…饶命啊!好汉!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就是个拿钱卖命的卒子!王德海…还有…还有…”伏兵感受到死亡的临近,惊恐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地抓挠着我踏在他胸口的腿,双腿在泥水里疯狂蹬踹!
就在他拼命蹬踹挣扎时,一只沾满了黑色泥浆的靴子,鞋底向上,蹭在了旁边一块凸起的、带着锋利棱角的黑色岩石上!
嗤啦!
靴底厚厚的泥浆被岩石刮掉了一大片!露出了下面相对干净的皮底。
就在那刮掉泥浆的皮底边缘缝隙里!
几粒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奇异紫色光泽的粉末,混杂在残余的泥屑中,粘附在那里!
那紫色…妖异,熟悉!
醉梦散!夏清漪所中毒药的主要原料之一!佩玉那条毒蛇的招牌!
这伏兵靴底…怎么会有醉梦散的花粉?!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踏在他胸口的脚猛地一顿!所有的杀意和愤怒,在这一刻被这诡异的紫色粉末带来的冰冷寒意瞬间冻结!
王德海…边军…截杀…醉梦散花粉…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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