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吱呀，碾过官道上的辙印。
诸葛玄靠在车厢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掀开车帘一角，外面是连绵的丘陵，荒草凄凄。
“叔父，您在担心什么？”
诸葛瑾的声音温和，递过来一个水囊。
诸葛玄没有接，只是幽幽开口：“回了襄阳，该如何向景升公交代？”
“我等奉命而来，却寸功未立，反而灰溜溜地被一个朝廷来的新贵赶走。”
他的话语里满是苦涩。
“这也就罢了。”
“我更担心的是，那朱皓和笮融，会不会在半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车厢里的两个侄子都懂了。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诸葛瑾的面色白了白：“叔父，不至于此吧？我等己经交出印信，主动退让。”
“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诸葛玄摇了摇头。
……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九岭山脉的一处山坳里停下歇脚。
诸葛均生起一堆篝火。
诸葛亮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
“叔父，兄长，你们想得都太简单了。”
“孔明，休得胡言。”诸葛瑾呵斥道。
“我没有胡言。”
诸葛亮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
“你们只担心朱皓会不会在路上对我们动手。”
“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不退，结果会如何？”
诸葛玄和诸葛瑾都愣住了。
“如果我们不主动让出太守之位，凭朱皓的兵力，南昌城守不住。”
“城破之日，我等会是什么下场？”
“叔父是景升公表奏的官员，若死于豫章太守任上，还是死于朝廷任命的新官之手……”
诸葛亮的话字字诛心。
“景升公会怎么做？”
“他会震怒，会发兵，会打着为叔父报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让刘磐将军的兵马，踏入扬州地界。”
“到那时，豫章郡，就成了荆州囊中之物。”
“这……”诸葛瑾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件事。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场官场失意，是一次无奈的退让。
可在自己这个弟弟的口中，却成了一盘关乎两州归属的惊天大棋。
他们一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我们主动退走，反而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
“景升公没法出手，朱皓也失了赶尽杀绝的借口。”
“所以，我们现在才是最安全的。”
诸葛亮说完，低下头，拨弄着火堆。
诸葛玄久久不语，他看着自己这个侄子，忽然觉得一阵陌生。
这等算计，这等心性，真的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吗？
山风吹过，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
突然，一阵放肆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真他娘的精彩！”
“谁！”诸葛瑾一惊，站起身来护在叔父身前。
火光映照的范围之外，黑暗的林地里，走出一个又一个手持兵刃的黑影。
他们身上的甲胄并不精良，甚至有些破旧，但队列整齐，行动间带着一股军伍特有的肃杀。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汉子，他扛着一把大刀，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别紧张，诸葛先生。”
汉子走到火堆旁，大刀往地上一插。
“我家主公有请。”
来人正是廖化。
“你家主公是何人？”诸葛玄强自镇定，站起身来。
“赤壁，林渊。”
廖化报出名号，语气里满是自豪。
赤壁军！
诸葛玄和诸葛瑾父子俩心头剧震。
他们怎么会找上自己？
“我们与贵军素无瓜葛，为何要请我们？”诸葛玄问。
廖化首视诸葛亮。
“我家主公说了，别人可以不请，但卧龙孔明先生，一定要客客气气地请回去。三国：赤壁崛起，从锁二乔开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三国：赤壁崛起，从锁二乔开始最新章节随便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要用最高的礼节。”
卧龙先生？
诸葛玄和诸葛瑾面面相觑。
“我不是什么卧龙先生。”诸葛亮头也不抬。
“是不是，去了就知道了。”廖化嘿嘿一笑。
“如果，我们不去呢？”诸葛瑾攥紧了拳头。
廖化的笑容收敛了。
他环顾西周，那些赤壁军的士卒，默默地将包围圈又收紧了一点。
刀枪出鞘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我家主公的命令是‘请’。”
“但要是诸位不配合，那我这些弟兄们手底下没个轻重，万一弄出什么误会，就不太好看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诸葛玄闭上了眼睛。
“好。”他吐出一个字，“我们走。”
……
天色蒙蒙亮。
牛车向东的海昏方向，继续启程。
车厢里，气氛压抑。
诸葛亮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他掀开车舆的帷裳，好奇地打量着外面。
海昏城墙就在眼前。
与南昌的戒备森严不同，这里的城门大开，百姓们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进进出出。
城门口有赤壁军的士卒在维持秩序，但他们没有盘剥路人，反而会搭把手，帮那些推重车的老人推上一把。
城墙上，还有一些百姓和士卒混在一起，正在修补着什么，有说有笑。
这景象，完全不像一座刚刚被匪寇攻陷的城池。
“你们不是匪寇吗？”诸葛亮忽然开口，问着骑马跟在车旁的廖化。
“为何城中百姓，不怕你们？”
廖化闻言，笑出了声。
“怕？怎么不怕。”
“海昏城里的这些百姓，被刘氏宗部的人压榨了几十年，早就被榨干了血，磨平了骨气。”
“他们不是不怕我们，他们是己经麻木了，对谁来统治，都无所谓了。”
“在他们看来，无非是换了一拨人来收他们的税，抢他们的粮罢了。”
这番话让车厢里的诸葛玄和诸葛瑾都皱起了眉头。
“那你等兴兵作乱，与那刘氏宗部，又有何异？”诸葛玄忍不住出声反驳。
“当然有异！”
廖化的声音猛地拔高。
“刘氏宗部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老爷，把百姓当猪狗，当牲口！”
“我们主公说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天下的百姓，能活得像个人！”
“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站着，而不是跪着！”
“荒唐！”诸葛玄厉声呵斥，“尔等蛾贼余孽，不敬天子，不尊法度，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破坏纲纪，也敢妄谈让百姓活得像人？”
“法度？纲纪？”
廖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只问你，诸葛先生，你知道在海昏，刘氏宗部定的法度是什么吗？”
“人头税，口赋，算赋，这都是朝廷的旧制，他们照收不误。”
“除此之外，还有田亩税，商税，过路税，码头税，甚至还有初生税和死亡税！”
“一个人从生下来到死，都要给他们刘家交钱！”
“一年辛苦到头，打下来的粮食，十成里有八成要上交，剩下两成，还不够一家人糊口。”
“这就是你说的法度？”
“这就是你们士族豪挂在嘴边的纲纪？”
廖化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赤壁军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这些狗屁倒灶的苛捐杂税！”
“我们把从刘家粮仓里抄出来的粮食，分给了快要饿死的百姓！”
“我们告诉他们，以后种地，只用交三成租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廖化一拳砸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是贼，但我们劫富济贫！”
“我们要让这天下的穷苦人，都有一口饭吃！”
“你……”
诸葛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车厢里，诸葛亮放下了车帘。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正在他的心中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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