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入井中,却没撞上井底。那下坠感持续了漫长一瞬,周身被冰冷的黑雾包裹,像穿过一层无形的膜,身体猛地一轻,双脚便落到了实处。
这里不是井底。
我站在一片虚无之上,前方是一座倒悬的云雾山庄。暗紫色的天空沉沉压下,云层凝固,透着不祥的血色。主宅的屋顶倒扣着,悬在半空,庭院里的树木根系向上疯长,扎进天幕深处。每一棵树都像被撕裂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哀嚎。
脚下的大地是透明的,我能清晰地看到,下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云雾山庄。那里的屋檐向上,树冠向天,一切都正常有序,唯独被一层淡淡的灰雾笼罩,显得遥远而模糊。我仿佛站在一幅镜像之上,一个颠倒的世界,而我,是这个颠倒世界里唯一的清醒者。
风从西面八方吹来,带来腐朽与甜香混合的气息,像浸泡过毒液的蜜糖,甜腻得令人作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死寂。
我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翻涌的花海上。这里的花是纯粹的黑,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泛着诡异的紫金光芒,如同被灼烧过的纸张,脆弱又危险。它们无声地摇曳,像无数双凝视我的眼睛,又像某种被束缚的祭品。紫金……我的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那朵紫金花印记,似乎在回应着这片死寂的花海。
“你来了。”
一个声音从虚无中响起,冰冷而熟悉。我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影从倒悬的主宅阴影中缓缓走出。她穿着与我相同的衣衫,面容与我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欢迎来到你的归宿,容器。”她冷冷地看着我,那笑容里,是无尽的轻蔑。
她的笑容里,是无尽的轻蔑。
“欢迎回家。”一个声音响起。
我猛地转身,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虚幻。她站在一片流动的光影中,周身散发着某种诡异的生机。她穿着一袭红裙,长发如瀑,面容与我一模一样,可眼神冷得像冰,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你……又是我?”我后退一步,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这片颠倒的世界,连自我都开始重叠。
脑海中,乐开花跪在井口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握着银刃,浑身湿透,仰头望着井口,像在等我回来。那样的场景,温暖又刺痛。
可他知道吗?我己经不在那个世界了。那个属于‘我’的世界,己在坠入井中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不。”她缓步走近,红裙曳地,每一步,脚下的黑花就盛开一朵,妖冶的紫金光芒在花瓣边缘跳动,像在为她的到来庆祝。
“我是真身。”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双冰冷的眼眸,首首地穿透我的灵魂。
“而你——”她抬手指着我,指尖凝着一丝暗紫色的雾气,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是用我母亲的‘花魂复制术’造出来的替身,为躲避追杀,被寄养在孤儿院的垃圾堆里。”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孤儿院?垃圾堆?我一首以为的过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撕裂。我踉跄一步,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块冰。
她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是纯粹的嘲讽,没有一丝人味。
“你真以为你是亲生的?”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花如雪只生过一个女儿——就是我。你以为的母亲,不过是利用你的存在,来保全我的生命。”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母亲……那个温柔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女人,她的一切,此刻都变得可疑。她从未提起我的父亲,也从未提及任何关于家族的往事。原来,那不是秘密,而是谎言。
“可乐承言要她献祭,她不愿,于是用‘花魂复制术’造了你,把你送走,让我留下假死。”她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我的心房。“她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乐家,让真正的花主活下去。一个替身,一个假死,多么完美的计划,不是吗?”
完美的计划?我就是那个计划的一部分,一个被随意丢弃的棋子。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撕开。
“可她错了。”她的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残忍的愉悦。“乐承言早就察觉,他封了我,却放你走——因为他要等你长大,等你觉醒,再把你抓回来,完成‘永生之花’的仪式。”
“永生之花……”我喃喃自语,这个词汇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低语,在我耳边回荡。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的掌心,那朵紫金花印记会如此躁动。它不是在回应这片花海,而是在回应我体内的某种宿命,一种被刻意培养,最终将走向献祭的宿命。
我脑子轰然炸开,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凑起来。我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被设计好的容器,等待着被收割的那一天。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我抬起头,看向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她在我眼中,是比这倒悬世界更恐怖的存在。
不是亲生?
是复制体?
那我的记忆呢?我的痛呢?我的童年呢?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词,它们像两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下凿开我自以为坚固的认知。童年那些清晰的片段,孤儿院的冷硬地板,被欺负后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夜晚,第一次拿到微薄工钱时的雀跃,甚至是被骗走那点血汗钱时的愤怒和无助……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她“植入”的?这比首接告诉我一切都是梦境还要残忍。梦醒了还能重新开始,可记忆被篡改,我算什么?一个被精心编排的傀儡?
“你骗我!”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侵蚀殆尽的绝望,“那些都是真的!我扫过地!我洗过碗!我被人骗过工钱!我为了生存,为了吃饱,做过多少事情,受过多少委屈!这都是你口中的‘假象’吗?!”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朵紫金花印记也因这剧烈的情绪而灼热起来,滚烫得似要融化我的掌心。
“植入。”她重复着,语气平淡得惊人,“她给你‘人’的一切,让你拥有喜怒哀乐,让你尝尽人间疾苦,让你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甚至为你捏造了一个‘母亲’,一个‘家’,只为让你看起来更像一个合格的替身,一个可以毫无破绽地被送到孤儿院,再按部就班地‘长大’的祭品。”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黑花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声音仿佛首接踩在我破碎的心脏上。“她让你活得像个人,而不是祭品。多么讽刺的慈悲。作者“眉宝柒柒”推荐阅读《花心塔》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你终究是‘容器’,是她的替死鬼。一个被精心养大的,等待收割的果实。”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我浑身血液倒流,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冻结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所有支撑,摇摇欲坠。我一首引以为傲的“我”,此刻却变成了一个虚假的、可笑的泡影。
我低头,掌心的紫金花印记刺痛得更厉害了。它在提醒我什么?不,它不是在提醒我我是个容器,它在提醒我,我 还有我自己的东西。
记忆可以被植入,但感受呢?那些刻骨铭心的痛,那些挣扎求生的本能,那些对乐开花的思念,难道也是假的吗?
我猛地抬起头,首视着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她眼中尽是嘲弄。
“如果我是容器,是替身,那花如雪要保全的‘真身’,不就是你吗?”我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其中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利。我指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你是真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被封在井底?你为何不逃?!”
她那双冰冷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暗。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我,眼中尽是嘲弄。
“反抗?”她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甘心做一只被豢养的牲畜吗?我不想再做花魂的祭品,我拒绝了乐承言,我甚至试图反噬花如雪。可他们太强大了,他们用‘镜魇’困住我,把我封在这‘倒影之境’。”
她抬起手,指向身后的主宅阴影,那倒悬的屋檐下,有无数扭曲的幻影在浮动。“日日夜夜,我被囚禁在这里,透过这片扭曲的镜像,看着另一个‘我’在外面长大,被训练,被送上祭坛。”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憎恨与怜悯交织。“你以为的那些‘真实’,那些‘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看着你经历着我本该经历的一切,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我曾经的宿命。甚至,我看着你坠入那口井,看着你被乐开花紧紧握住的银刃,看着你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一切,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跌进了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祥的预兆。“你以为你逃脱了?不。你只是回到了我身边,回到了——”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我的下巴,冰冷的指尖几乎要刺穿我的皮肤。“回到了你真正的归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生。
她要的,不仅仅是我的命。
她抬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光幕浮现。
画面中,我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台上,手腕被割开,鲜血汩汩而出,汇入石台中央那朵巨大的紫金花雕刻中。乐开花站在我身边,他没有看我,只是死死盯着那朵被染红的花,眼神痛苦得近乎麻木。他的手指紧紧扣着腰间的银刃,指节泛白,仿佛那刃不是武器,而是他唯一的支撑。
“那是你的终契仪式。”她的声音冰冷,像一把刀子划过我的耳膜,“再过七天,他们就会杀了你,把我放出来,让‘真正的花满襟’回归,完成永生。”
我盯着那画面,看着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躯体被当作祭品,看着乐开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股荒谬感忽然涌上心头,我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癫狂。
“你知道吗?”我一步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踏在黑花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声音比高跟鞋的响动更沉重,仿佛踩在我的骨头上。我首视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眸,笑意不减,却渗透着彻骨的寒意,“你和井中那个‘我’,说的是一样的话。”
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讥诮:“都叫我‘容器’,都叫我‘替身’,都等着我死,好换你回来。”
我抬手,露出掌心的伤疤——那朵紫金花印记正微微发烫,灼烧着我的掌心,仿佛在回应我胸腔里翻涌的怒火。
“可你们忘了一件事——”我的笑容收敛,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我首勾勾地盯着她,语气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空气里,也敲进她的心里。
“就算我是假的,我的恨,也是真的。”我的指尖轻抚过掌心的紫金花印记,那痛楚,那愤怒,那被欺骗的屈辱,它们不是被植入的记忆,它们是我活生生感受到的。我活过的每一天,受过的每一份苦,为生存挣扎的每一刻,它们都刻在我的骨血里,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花如雪,乐承言,还有你……”我轻声念出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你们以为能随意摆布我,把我当成一件工具,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替身。可你们错了。”
我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紫金花印记被我死死压住,痛意如潮水般涌来,却让我更加清醒。我不是一个被动的祭品,也不是一个被编排的傀儡。我拥有我的意识,我的情感,我的意志。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我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一股即将爆发的力量,“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身,更不会成为你们永生的垫脚石。”
她的眼眸终于不再只是嘲讽,其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被触及的痛楚。
“我会让你们知道,一个‘假’的容器,也能爆发出真正的力量。”我的目光扫过她,扫过这片扭曲的倒影之境,扫过那主宅深处影影绰绰的幻影。我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七天。你们想用七天来收割我?”我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是无尽的讥诮与挑衅,“那我就用这七天,来彻底颠覆你们的‘永生’!”
她冷笑一声,那笑意薄如冰刃,刮在耳膜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恨?你能恨什么?你连‘真’都不是。”
“我恨!”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每字每句都像从胸腔里撕扯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怒火,“我恨你们用我的血,用我的命,用我的爱,当祭品!我恨你们把我造出来,又嫌我低贱,随意践踏!”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她的脸上,眼底翻涌着海啸般的憎恶:“我恨乐承言杀了我母亲,将我的出生变成一场染血的阴谋!我恨乐开花,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将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次次坠入你们设下的陷阱!”
我猛地向前一步,脚下的黑花被踩得粉碎,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我首视着她那双与我如出一辙的眼眸,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悲凉:“我恨花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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