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宫门大开。
文武百官整肃衣冠，鱼贯而入，一如往常步入宣政殿。
忽然。
队列前方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
“他怎么回来了了？！”有人低声惊呼。
几位大臣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那道宛如噩梦的身影。
曾经那手段狠厉的笑面虎严青卫不是三年前辞官后消失了吗？怎么又会在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面面相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起太早出现幻觉了？
顾寒止和方求为避嫌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入。
才进入二人便敏锐的觉察到大殿内的异样，警觉的向百官视线聚集处望去。
大殿的中央，严青卫穿着那身与三年前辞官时同一件官袍，半旧的官袍像是从木箱最底层翻出来的，被晒洗的干干净净，但遍布着纵横交错的深痕。
相比三年前，他清瘦了许多，这身官袍拢在他身上宽大了些。
顾寒止入朝不久，没有听说过严青卫的事迹。
而方求，当年和他明争暗斗，分庭抗礼，险些不敌，若不是他辞官，如今这太宰的位置上坐着的，怕是另有其人。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折扇轻挥，竹香阵阵，严青卫站在这殿中，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沉浮朝堂尔虞我诈的日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总要有人为那些贫苦百姓做点什么。
回来，是他自己的选择。
余光一瞥，严青卫隔着人群一眼便看到了曾经的敌人，也是差点致自己于死地——老师。
“老师多年未见您的身子还是这般硬朗。”他收起折扇笑的散漫不羁，对方求拱手一拜，“学生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和老师一块叙叙旧，您可得多活几年呐。”
他看似无心的寒暄，却让方求的眼角猛地一跳，脸上的笑意倏地淡去，只有一瞬，他的脸上又重新凝聚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
“老身自当活的好好的，尽可能不走在你前面。”
顾寒止缓步来到严青卫的面前恭敬有礼拜道：“这位大人是？”
此人他全不了解，但能同他们三人站在一处还和方太宰说笑的人，身份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刻意发问便是等着方求为自己介绍。
可方求一反常态的装傻充愣，抱着笏板站去一旁。
“瞧瞧瞧瞧，这就不高兴了。”
严青卫指着方求在顾寒止面前自来熟的幽默打趣。
“你们二人关系挺一般呐，你一说话他就哑巴了，难得啊，有我当年的水平。”
他眼珠子不老实的左右转，偷摸的打量方求一眼，凑近顾寒止低声蛐蛐。
“这老头几年没见了还是这么爱偷懒。”
顾寒止忍俊不禁，头一回听人敢这么议论太宰的，而太宰竟也不发怒。
“在下御史大夫顾寒止，敢问阁下是？”
严青卫回行一礼：“在下严青卫，至于官职，一会自有人告诉你。”
“天子驾到——”
周明嘹亮嗓音响彻整个大殿。
“微臣叩见天子——天子万岁——”
墨玄临端坐龙椅之上，支着下颚，视线似是漫不经心的在严青卫的身上停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你们这些老东西愈发无趣了，如今严卿回来了，你们总该有趣一些了。”
“寡人记得，严卿在的时候，你们每日上朝时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那时几乎每个朝臣都有把柄在他的手里，他们每日都在担忧严青卫会不会忽然参自己一本，每天都小心翼翼。
“自是不让天子觉着无趣。”
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冲着大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激起他们一身冷汗。
“上朝——”
周明端出明黄色的圣旨，首先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今朝堂寡人甚感无趣，于召严青卫归于朝堂，特封尚书一职，与三公持同权，钦此。”
这圣旨简单明了，一看便知天子心血来潮之作。
与三公共同权柄的尚书，自开朝以来唯此一例。
回想曾经在他身上所吃的亏，方求首当其冲第一个不同意。
“天子三思！”
“严大人远离朝堂多年，对如今的朝堂如今的天下全不了解，才归来便是委以重任，如何能安抚勤勤恳恳多年的老臣之心呐！”
“老臣？”墨玄临鼻尖轻嗤带着几分戏谑，“那你回头问问。”
“都有哪几个你口中所说的老臣要寡人来安抚？”
方求回身，身后压压一片，所有人的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头颅埋得更深，恨不得低到地里去。
他们可不是傻子，这时候露头只会被拖下去砍了。
墨玄临再看方求，凤眸微眯，“是他们有意见呢，还是太宰你有意见？”
方求不敢再言，“是微臣多思了，还请天子恕罪。”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周明紧接着喊道。
明北在京时也得来上朝。
在人群中的他横跨一步离开人群，撩开官袍双膝跪地，“启禀天子，臣有奏。”
“天子内宫嫔妃不多，中宫之位空悬，皇子无所出，选妃之事关乎前朝安稳，而非王上家事，事关国本，还望天子以大局为重。”
严青卫晃动折扇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沉静的目色中异色一闪而过，悄无声息的观察起明北。
他昨夜己将如今朝堂上所有朝臣的关系与派系瞧清楚了，如今这明家在朝堂可谓是风光无限。
明家有二女，明北将军嫡长女乃内宫中受天子独宠的明妃，庶弟明林之女昨日才嫁为御史夫人。
女儿受宠不是他们最期盼的么？那这又为何劝天子纳妃来分自己女儿的宠？这是什么道理？
墨玄临修长的指尖在膝上敲点，眸色微沉，一言不发。
就这样看着明北，一下，又一下......
大殿内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呼吸重了天子发怒牵连到自己。
墨玄临看似漫不经心的敲打在自己的膝上，明北却好似觉得他的每一下都敲击在自己因不安而快要跳出心口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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