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那句“把我们俩的爸爸弄回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星衍漆黑沉寂的眼底，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震惊、怀疑、一丝几乎不敢存在的希冀……种种情绪在那双过分成熟的眼睛里翻滚。
叶苏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眼神里没有往常的刻薄和算计，只有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坦然。
终于，陆星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交易，达成。
叶苏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她站起身，将手里那碗香气的葱油拌面又往孩子面前推了推，“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爸爸回来。”
这一次，陆星衍没有再看奶奶，而是伸出瘦小的手，有些笨拙地拿起筷子，埋头安静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急，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斯文，显然是饿极了。
旁边的婆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平时对叶苏碰过的东西宁可饿死也不吃的孙子，此刻正乖乖地吃着叶苏做的面，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星衍，你……”婆婆喃喃道，又看向叶苏，眼神里全是茫然和警惕，“你给他下啥迷魂药了？”
叶苏转过身，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愧疚和决心：“妈，以前是我混蛋。从今往后，我要是再对星衍和您有半点不好，就让我天打雷劈！”
发誓在这年代还是很管用的，婆婆见她言辞恳切，表情不似作伪，又看到孙子确实在乖乖吃饭，堵在心口的那股恶气，莫名就散了一半，只剩下满满的疑惑和疲惫。
叶苏趁热打铁，扶着婆婆在桌边坐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妈，光发誓没用，您看着我的行动。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第一，把家撑起来，不能让星衍饿着冻着；第二，得想办法弄点钱和粮票，坐吃山空不行。”
婆婆下意识地回嘴：“钱？钱不都让你攥着吗？峻娃子最后一个月的津贴和粮票……”
叶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原主还真是把钱把得死紧。她按照记忆，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几块钱和一些零散粮票。
“妈，您看，就剩这五块三毛二，还有十几斤粮票。咱娘仨，能撑几天？”叶苏把布包推到婆婆面前，语气沉重。
婆婆看着那点钱票，不说话了，只是抹眼泪。儿子没了，家底空了，往后的日子想想就让人绝望。
“所以，光节流不行，得开源。”叶苏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妈，您信我一次。我有手有脚，总能想出办法。但家里得有人稳住，星衍还得您多照看。”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要扛起责任，又把婆婆放在了“稳定后方”的重要位置上。婆婆听着，心里那点疙瘩又松了些，迟疑地问：“你……你想干啥？”
“我先看看家里有啥能换钱的。”叶苏说着，目光在屋里扫视起来。
原主虽然懒馋，但陆峻条件不错，家里还是有些东西的。比如那辆半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比如陆峻留下的一些书和旧军装。
但自行车是重要资产，不能动。书和军装有纪念意义，也不能卖。
叶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窗台上那几个空了的玻璃罐头上。又看了看墙角堆着的旧报纸和麻绳。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妈，咱家还有碎布头吗？就是平时做衣服剩下的那种。”叶苏问道。年代文里，碎布头简首是发家致富的万能钥匙。
婆婆虽然疑惑，还是指了个旧木箱子：“有点，都在那儿了，也没啥用。”
叶苏过去翻找，果然有一些颜色暗淡、大小不一的碎布。她又找来剪刀、针线，还有一点棉花絮。
然后，在婆婆和己经悄悄吃完面、正偷偷看着她的陆星衍好奇的目光下，叶苏坐在小板凳上，手指翻飞，穿针引线，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憨态可掬、用碎布拼成的“小老虎”头，就出现在她手里。她往里面塞了点棉花絮，缝好，又用针线勾勒出眼睛鼻子，最后穿上一条用编的麻绳做的挂链。
一个活灵活现、在这个年代绝对新奇的布艺“钥匙扣”或者“书包挂饰”，诞生了。
婆婆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啥？”
“小玩意儿，看能不能换点钱。”叶苏把“小老虎”递给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陆星衍，“星衍，喜欢吗？”
陆星衍看着那只色彩鲜艳、模样可爱的小布老虎，小手动了动，却没有接，只是抬眼看了看叶苏，又迅速低下头。
叶苏也不勉强，把布老虎放在他身边的炕沿上，然后对婆婆说：“妈，我下午去趟厂里的家属服务社或者附近的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卖了，或者换点鸡蛋回来。”
她没有说去黑市，免得吓到婆婆。
婆婆看着那个精巧的小布老虎，又看看仿佛脱胎换骨的儿媳妇，再想想刚才那碗香得勾人的面条，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种模糊的念头：或许……这个家，真的还有救？
叶苏则看着窗外，心里盘算得更远。第一步，用食物和“希望”稳住内部。第二步，就得想办法搞钱，实现可持续发展了。至于那个“牺牲”了的丈夫陆峻……
叶苏摸了摸下巴，根据原著零碎的记忆和她的职业判断，陆峻此刻应该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短期内回不来。但具体细节，她得想办法套套萌娃或者婆婆的话，或者，找找陆峻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个“家”，比她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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