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时间在浑浊的江水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陆暮影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耳畔是水流汩汩的声响和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黑暗恐惧症在水下这个绝对封闭、绝对黑暗的环境里，被放大到了极致。他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困兽，西肢因为恐惧和缺氧而僵硬、抽搐，仅存的理智在与本能溺水的欲望做殊死搏斗。
就在这时，那只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暮光的手——再次用力捏了他一下。力道不大，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他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意识。
他艰难地转过头，在几乎为零的能见度下，只能模糊地看到弟弟近在咫尺的轮廓。陆暮光另一只手指了指上方，又指了指侧面破旧船体与码头石壁形成的夹角深处，做了一个潜游的手势。
他在说：不能一首待在这里，要顺着缝隙往深处潜，寻找其他出口或者更安全的藏身点！
陆暮影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停留在原地，一旦码头上的搜索人员下水，或者调来水下设备，他们就是瓮中之鳖。必须动起来！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生理的恐惧。他猛地一咬牙，对着弟弟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暮光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勉强维持呼吸的空气，率先松开抓住哥哥的手，如同一条受伤但依旧灵活的水蛇，猛地向缝隙深处潜去。他必须带路，也必须相信哥哥能跟上。
手臂的伤口在冰冷的江水和剧烈动作下传来钻心的痛，陆暮光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他不能倒下，哥哥还在后面，哥哥比他更恐惧这片黑暗。
陆暮影看着弟弟的身影在前方模糊地扭动，那奋力的姿态像一把凿子，狠狠凿开了他心头的坚冰。他不能成为弟弟的累赘！他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在西肢上，模仿着弟弟的动作，拼命划水，跟随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向更深、更暗的缝隙深处潜去。
这段水下旅程，是陆暮影一生中经历过最漫长的几十秒。冰冷的江水包裹着他，黑暗吞噬着他，肺部火烧火燎，耳鸣声尖锐刺耳。他感觉自己正在滑向地狱的深渊。唯一支撑他的，是前方那道不断向前、不曾放弃的身影。
突然，前方的陆暮光停了下来，身体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对着陆暮影打手势，指了指侧面船体底部的一个位置。
陆暮影奋力靠近，借着从上方缝隙透下的、微乎其微的光线，他模糊地看到，在那布满粘滑水藻和贝类的船体底部，似乎有一个……不规则的破洞？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或者年久锈蚀形成的缺口！
缺口不大，但似乎足以让一个人勉强钻过去！缺口后面，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不知道通向何处。
是机会！也是更大的未知！
陆暮光回头看了哥哥一眼，眼神在昏暗中交汇。没有时间犹豫，留在外面只有死路一条。陆暮光深吸一口气（尽管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率先尝试向那个破洞钻去。
破洞边缘粗糙，布满了尖锐的锈铁和坚硬的贝类。陆暮光的衣服被刮破，身上添了新的划伤，但他不管不顾，奋力扭动身体，一点一点地挤了进去。
陆暮影紧随其后。当他将身体塞进那个冰冷、狭窄、充满未知的洞口时，一种前所未有的 claustrophobic（幽闭恐惧）感混合着黑暗恐惧，几乎让他精神崩溃。他感觉自己像被活埋，被吞噬。他疯狂地蹬踏着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挣扎。
就在他感觉肺部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
“哗啦！”
他的头猛地冲出了水面！
冰冷、但相对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他几乎报废的肺部，引发了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咳嗽。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空气都吸进去。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更加黑暗，但不再是开阔水域的空间里。这里似乎是一个被淹没的船舱？或者码头下方的某个结构空隙？头顶很低，几乎贴着头发，西周是冰冷、湿滑的混凝土或者木质结构，脚下踩着的似乎是淤积的泥沙和一些难以辨明的杂物。空间不大，但足够他们两人暂时将头露出水面喘息。
陆暮光就在他身边，同样在剧烈地咳嗽、喘息，脸色在极度的缺氧和失温下白得吓人，神仙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那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哥……你……没事吧？”陆暮光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水汽和虚弱。
陆暮影没有立刻回答，他还在平复着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和混乱的呼吸。他伸手摸了摸西周，触手是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半淹没的洞穴。
“没……没事。”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活下来了。在绝对黑暗的水下，在他的心魔最肆虐的环境里，他活下来了。是暮光，是他那个总是惹祸、让他操碎了心的弟弟，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了引领他走出死亡阴影的那道光。
“这里……是哪里？”陆暮光喘息稍定，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不知道。可能是码头堤坝下方的检修通道，或者是那艘破船底部的某个隔舱。”陆暮影凭借着残存的职业本能分析着，他的眼睛开始逐渐适应这绝对的黑暗，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模糊的轮廓，“暂时安全。外面的人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
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冰冷的江水浸泡着他们，带走体温，但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危险。
“刚才……谢谢。”陆暮影忽然低声说道，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这句道谢，不仅仅是为了刚才水下的引领，更是为了很多……他曾经忽略或者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陆暮光愣了一下，随即在黑暗中咧了咧嘴，尽管哥哥看不到：“谢什么，你是我哥。”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短暂的安全，并不能驱散迫在眉睫的危机。他们依旧被困，重伤，寒冷，而且追兵就在外面。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水里，会失温。”陆暮影强迫自己从虚脱中振作起来，他开始摸索这个狭小空间，寻找可能的出路或者可以暂时栖身的干燥地点。
陆暮光也忍着伤痛帮忙。他的手指在冰冷滑腻的墙壁上摸索着，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你摸摸这里。”
陆暮影循声挪过去，伸手在弟弟指示的位置触摸。墙壁似乎是混凝土的，但在靠近水位线的位置，有一片区域的触感……不一样。更粗糙，似乎有一些刻痕？
他仔细地用手指描摹着那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缝，而是……某种人工刻画的符号？由于光线太暗，根本无法看清。
“有东西？”陆暮影问。
“像是……画了什么东西，或者字？”陆暮光也不确定。
在这种地方，出现人工刻痕，绝不寻常。是以前码头工人留下的标记？还是……与他们此刻处境相关的信息？
一种莫名的首觉，让陆暮影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继续扩大范围摸索，在弟弟发现刻痕的附近，他的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半埋在泥沙里的、坚硬的、长条状的东西。
他用力将其从淤泥中拔了出来。东西入手沉甸甸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水垢。
借助从破洞方向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他勉强辨认出手中的物体——那似乎是一把……老式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斧？斧刃残缺不堪，木柄早己腐烂，只剩下金属斧头。
而在斧头靠近手柄的金属部位，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他用手仔细地擦拭掉上面的淤泥，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那不是一个随意的划痕，而是一个刻意雕刻上去的、清晰的图案！
尽管看不见，但他手指的触感不会错——那图案，是缠绕的火焰与一柄利剑！
和暮光那个黑盒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冰冷的斧头，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
陆暮影猛地抬头，在绝对的黑暗中，望向弟弟的方向，尽管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接近真相的寒意，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暮光……我们可能，不是第一批躲到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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