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时间仿佛随着老猫沙哑的叙述，倒流回了那段被尘埃覆盖的岁月。昏黄的灯光将他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愈发深邃，烟雾缭绕，如同往事本身，模糊而又沉重。
“你爸，陆垣，还有老周、老李我们几个，”老猫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那时候都算得上是系统里有点冲劲的愣头青。见多了扯皮拉筋、最后不了了之的案子，心里憋着火。有些线头，明明就在眼前，可一伸手，就有无形的墙挡着。”
他指了指头顶，意味不言而喻。
“后来，不知是谁先提的，说光靠上面不行，咱们得自己给自己留条路，留双眼睛。就这么着，‘守望者’算是凑起来了。没章程，没名分，就靠信任。这个图案，”他再次着消防斧上的火焰利剑，“是老陆画的，他说火焰烧尽污秽，利剑斩断枷锁。”
“我们私下交换线索，互相印证调查方向，有些明面上动不了的人、碰不得的线，就通过这种方式往下挖。碰头的地方不固定，有时候在河边，有时候在废弃的厂房，这里……是用的次数比较多的一处。”
陆暮影和陆暮光屏息凝神，仿佛能看到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曾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围着这张粗糙的工作台，压低声音讨论案情的画面。
“那时候，我们盯上了一个盘根错节的走私网络，不只是货物，还有信息，甚至……人。”老猫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们能量很大，手眼通天，渗透得很深。我们私下里，管他们叫‘夜鸦’。”
夜鸦！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兄弟二人耳边炸响！果然！父亲的对手，和如今陷害暮光的，是同一个！
“你爸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他性子轴，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老猫的语气里带着敬佩，也带着痛惜，“他摸到了很多关键线索，甚至怀疑系统内部有‘夜鸦’的保护伞。那段时间，他压力很大，很少回家，人也瘦得厉害。”
“后来呢？我爸的事故……”陆暮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老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那是我们最接近核心的一次。老陆拿到了一个关键的账本，里面记录了资金流向和一些代号。他约了我们在这里碰头，说要把东西交给我们分散保管。”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那天晚上，他没来。我们等到后半夜，觉得不对劲，分散去找。第二天……就传来了他驾驶的车辆在盘山公路失控坠崖的消息。现场……很惨，车烧得只剩下架子，账本自然也……”
陆暮光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齿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眶瞬间红了。陆暮影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父亲牺牲时的惨状和母亲悲痛欲绝的面容，如同梦魇般再次浮现。
“官方调查结果是意外，刹车失灵。”老猫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我们都不信！老陆开车有多稳，我们清楚！那条路他跑了无数遍！怎么可能偏偏在那天晚上，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意外’了？！”
“是‘夜鸦’灭口。”陆暮影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这不是疑问，是结论。
“除了他们，还有谁？！”老猫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狠狠掐灭了烟头，“事后，我们想继续查，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阻力大到超乎想象。老周被调去了闲职，老李出了场不大不小的‘意外’断了腿，提前病退……‘守望者’，也就名存实亡了。”
他看向陆暮光，眼神复杂：“你爸留给你的那个黑盒子，应该就是他预感不妙时，给自己、也给未来留的后手。他可能在里面放了账本的副本，或者是指向账本下落的线索，甚至……是内部保护伞的名单！他一定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用它来揭开真相！”
一切都对上了！暮光被引诱去画廊交易，对方的目标就是那个黑盒子！灭口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嫁祸是为了清除可能存在的威胁，一石二鸟！
“那个账本……还能找到吗？”陆暮影追问，这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老猫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力感：“不知道。老陆藏东西，没人能找到。他当年只含糊地提过一句，说东西放在‘影子’里。我们猜了无数种可能，都没头绪。”
影子？这算是什么线索？
地下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父辈未尽的战争，沉重的使命，以及眼前步步杀机的困境，如同三座大山，压在兄弟二人的心头。
“猫叔，”良久，陆暮影缓缓开口，他的眼神己经彻底沉淀下来，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夜鸦’还在，而且比以前更猖獗。他们现在想要暮光的命。”
老猫重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颤动：“我猜到了。从暮光被通缉，你来找我，我就知道，当年的魑魅魍魉，又冒出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后面，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
他走回来，将油布包放在工作台上，缓缓打开。
里面，是两把保养得极好、泛着幽蓝冷光的92式手枪，以及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这是我藏了多年的家伙事，本来想着带进棺材的。”老猫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现在，交给你们了。老子窝囊了这么多年，看着老伙计含冤莫白，看着小辈被逼得走投无路……这口气，咽不下去了！”
他将其中一把枪推向陆暮影，另一把推向陆暮光。
陆暮光看着眼前冰冷的手枪，又抬头看向哥哥。陆暮影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拿起了属于他的那把，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这不是玩具，这是武器，是他们通往真相和生存之路的凭证。
陆暮光也深吸一口气，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枪柄。伤口还在疼，但一股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混合着愤怒与责任的热流，在他血脉中奔涌。
“猫叔，”陆暮影检查了一下枪械，动作熟练地将弹匣装上，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军刀，“我们需要情报，需要‘夜鸦’现在的活动线索，需要找到那个账本，或者黑盒子里数据的其他恢复方式。”
老猫点了点头：“我这张老脸，还有些用处。我会想办法去打听‘夜鸦’最近的动静。至于账本和黑盒子……‘影子’……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记住，你们现在不是两个人，你们背后，站着你们父亲的魂！”
他看了一眼窗外（虽然地下室没有窗，但他的动作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沉声道：“天快亮了，这里也不能久留。我知道另一个地方，更安全，是我一个早己去世的老伙计留下的祖屋，在乡下，绝对干净。”
他快速写下一个地址，塞给陆暮影。
“收拾一下，立刻出发。我处理完这里的痕迹，会去找你们。”
没有更多的话语，兄弟二人迅速将武器贴身藏好，再次换上了老猫准备的、更不起眼的旧衣服，将可能暴露身份的湿衣杂物塞进一个袋子，由老猫处理。
站在地下室门口，陆暮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把静静躺在工作台上的消防斧，父亲的影子仿佛与它重叠。
他转过身，搀扶起弟弟，跟着老猫，再次踏入了外面尚未完全散去的夜色之中。
这一次，他们的脚步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逃亡者。
他们是“守望者”的继承者，是吹响反击号角的复仇之魂。
黎明的微光，正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前方布满荆棘、却必须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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