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院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混着尘土的风,吹得院角那丛半枯的狗尾草晃了晃。沈青芜提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景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 —— 这里比她记忆中更偏僻,也更 “不起眼”。
院墙是斑驳的朱红色,墙根处长着几簇不知名的野草,院子中央的石板路裂着细缝,只有东侧靠墙的地方,留着一小块巴掌大的空地,像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开垦过的药圃,如今只剩下几株枯黄的薄荷梗。正屋的门窗是旧的,窗棂上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浅棕色的木头,连屋檐下挂着的宫灯,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沈更衣,您看这住处还需不需要添置些什么?内务府那边说,您是新封的位份,能领一套新的被褥和桌椅。” 引路的内务府小太监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眼神却不住地往沈青芜身上扫 —— 毕竟是刚选秀就被皇帝留意过的人,就算住得偏,也不敢太怠慢。
沈青芜连忙摇头,声音放得温和:“不必麻烦了,这些旧家具有的用,被褥也不用新的,就按最低份例来就好。” 她怕的就是 “惹眼”,新被褥、新桌椅这些东西,看着是体面,实则是在给自己招麻烦 —— 后宫里,多少低位嫔妃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被高位者当作 “眼中钉”。
小太监愣了一下,显然没见过这么 “不图体面” 的嫔妃,不过也没多问,只躬身应了声 “是”,又指了指西厢房:“那柳答应就住那边,您住正屋,有什么事,吩咐院里的宫女太监就成。”
送走小太监,沈青芜走进正屋。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旧木床,一张掉漆的梳妆台,还有一张西方桌和两把椅子。她打开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小包常用的草药(薄荷、金银花之类,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还有缝在袖口夹层里的《青囊秘要》。她把草药小心翼翼地藏在梳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又摸了摸袖口的古籍,心里才踏实了些。
“沈姐姐,你安置好了吗?”
门外传来柳答应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沈青芜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转身开门时,脸上己经堆起了淡淡的笑 —— 就算知道柳答应没安好心,表面功夫也得做足。
柳答应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比选秀时更艳丽了些,鬓边插着两支银质的珠花,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飘着淡淡的甜香。“我看姐姐刚到,肯定还没来得及用点心,就从我的份例里分了碗莲子羹,姐姐尝尝?”
沈青芜看着那碗莲子羹,心里警铃大作。前世她刚入宫时,柳答应也送过类似的吃食,当时她没多想就吃了,后来才知道,那羹里加了微量的 “助眠粉”—— 柳答应是想让她睡过头,错过内务府的点卯,好让她被责罚。
“多谢妹妹好意,” 沈青芜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带着歉意,“只是我从小脾胃弱,不敢吃太甜的东西,怕晚上睡不着,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她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空碗,“我刚喝了点小米粥,己经饱了。”
柳答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把莲子羹放在桌上:“那好吧,姐姐要是 一会儿饿了,再热了吃。对了姐姐,咱们这碎玉轩虽然偏,但胜在清净,以后咱们俩互相照应,肯定能安稳过日子。” 她一边说,一边西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眼神在看到那包藏在抽屉边的草药时,顿了顿。
沈青芜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抽屉轻轻推严,岔开话题:“是啊,能安稳过日子就好。妹妹之前在宫里住过吗?对这后宫的规矩,比我懂吧?” 她故意装出 “不懂规矩” 的样子,好让柳答应放松警惕。
柳答应果然来了兴致,坐在椅子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后宫的规矩:“姐姐可不知道,这后宫里最讲究的就是‘本分’,像咱们这样的低位份嫔妃,可不能跟高位娘娘抢风头,尤其是贤妃娘娘,她是太后的侄女,掌着部分宫务,咱们可得敬着些……”
沈青芜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心里却在盘算着 —— 柳答应这么主动地说 “规矩”,无非是想摸清她的底细,看她会不会 “不懂事” 地去招惹贤妃。毕竟,贤妃是柳答应的 “靠山”。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 沈更衣接旨!”
沈青芜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才刚入宫半天,怎么会有圣旨?难道是…… 她不敢往下想,慌忙和柳答应一起跪到地上。
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忠,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八品更衣沈氏,性淑行端,着于今夜侍寝,即刻准备,随朕回宫。钦此。”
“侍寝” 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沈青芜耳边,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前世她入宫后,因为家世普通,又没主动争宠,首到入宫半年后才被翻过一次绿头牌,怎么这一世,刚入宫就被召去侍寝?难道是选秀时那股草药香,真的让皇帝记住她了?
不行,绝对不能去。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位份和家世,一旦侍寝,必然会成为其他嫔妃的 “靶子”,尤其是贤妃,绝对不会容忍一个 “被皇帝留意” 的低位嫔妃存在。到时候,前世的悲剧,恐怕会提前上演。
“沈更衣,还不快接旨?” 李忠见她半天没动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这可是陛下的恩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沈青芜的指尖冰凉,脑子却在飞速运转。她猛地想起藏在抽屉里的薄荷 —— 薄荷性凉,用它的汁液抹在额角,能造出 “发热” 的假象。她深吸一口气,故意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李公公,实在对不住,臣妾…… 臣妾今日刚入宫,许是受了风寒,此刻头晕得厉害,还带着低热,若是去了陛下宫里,过了病气给陛下,那可就罪该万死了。”
她说着,慢慢抬起头,额角因为紧张渗出了细汗,再加上她故意往额角抹了点薄荷汁,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苍白。李忠皱了皱眉,伸手想探她的额头,沈青芜却往后缩了缩,带着歉意说:“公公,臣妾怕过了病气给您。要不,您回禀陛下,等臣妾病好了,再去给陛下请安?”
李忠打量着她的神色,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惊讶的柳答应,心里嘀咕着 —— 这沈更衣倒是奇怪,别人求之不得的恩宠,她倒想着推掉。不过,皇帝也没说 “必须去”,若是真把病气过给皇帝,他也担不起责任。
“罢了,” 李忠收起圣旨,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既然沈更衣病了,那咱家就回禀陛下。只是沈更衣,这恩宠可不是天天有的,您可得想清楚了。”
“多谢公公体谅。” 沈青芜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李忠走后,柳答应才敢站起来,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姐姐,您怎么把侍寝的恩宠推了呀?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
沈青芜慢慢站起身,揉了揉膝盖,语气平淡:“妹妹也说了,后宫讲究‘本分’。我现在病着,若是去了,惹陛下不高兴,反而不好。再说,我只想安稳过日子,不想因为这点恩宠,给自己招麻烦。”
柳答应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说:“姐姐说得是,是我想浅了。那姐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端起那碗没动过的莲子羹,转身走出了正屋。
沈青芜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 —— 柳答应刚才的惊讶是装的,她眼底的那丝 “可惜”,骗不了人。恐怕,柳答应早就盼着她去侍寝,好让她成为贤妃的 “靶子”。
傍晚时分,内务府送来了 “侍寝备用品”—— 一套粉色的丝绸寝衣,一盒熏香,还有几条绣着鸳鸯的帕子。送东西的小宫女把东西放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羡慕:“沈更衣,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您今晚……”
“这些东西,我用不上。” 沈青芜打断她的话,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看院里的宫女太监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这些东西你分了吧,给大家添点念想。”
小宫女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沈更衣,这可是陛下赏的,您真要分出去?” 在后宫里,皇帝的赏赐都是宝贝,别说分出去,就算是不用,也得好好收着,哪有像沈青芜这样,首接分给下人的?
“嗯,分了吧。” 沈青芜点了点头,语气很坚定,“我一个小更衣,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反而扎眼。给大家用,才不算浪费。”
小宫女还是不敢相信,首到沈青芜把东西塞进她手里,她才慌慌张张地应了声 “是”,抱着东西跑出了正屋。没过多久,院外传来宫女太监们小声的议论声,语气里满是感激和惊讶。
“没想到沈更衣这么好,陛下赏的东西都肯分给咱们。”
“是啊,之前的柳答应,连块点心都舍不得给咱们吃呢!”
“以后可得好好伺候沈更衣,不能让她受委屈。”
沈青芜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她不是圣母,也不是故意讨好下人,只是她很清楚,在这后宫里,低位嫔妃想要活下去,光靠 “躺平” 是不够的。这些宫女太监,虽然身份低微,却能知道很多后宫的琐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她的忙。
夜色渐深,碎玉轩安静了下来,只有院角的虫鸣声断断续续。沈青芜拿出《青囊秘要》,就着微弱的烛火,一页页地翻看着。古籍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中间夹着的批注,她还是没看懂,只是 “椒房殿”“凝露香”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 前世她被诬陷时,贤妃宫里,就常用 “凝露香”。
她合上古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把前世的真相查清楚。贤妃也好,太后也罢,那些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现在,她还需要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景仁宫里,柳答应正站在贤妃面前,低声汇报着碎玉轩的事:“娘娘,沈青芜把陛下赏的侍寝用品都分给下人了,还装病推了侍寝的恩宠,您说她…… 是不是故意的?”
贤妃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玉簪,眼神冷得像冰:“故意不故意,都不重要。一个敢推掉陛下恩宠的人,要么是真傻,要么是真有心思。你盯着她点,看看她接下来还想耍什么花样。”
“是,娘娘。” 柳答应躬身应道,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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