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完全干透，碎玉轩的药圃里就多了几分生气 —— 沈青芜昨天撒下的薄荷籽，己经冒出了细细的绿芽。她蹲在圃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凉丝丝的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又松了些，正想再浇点水，身后就传来了柳答应带着笑意的声音。
“沈姐姐倒是有闲情，这么早就来摆弄这些草芽。”
沈青芜回头时，柳答应己经走到了院心，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比之前的粉色更显素净，鬓边换了支碧玉簪，手里捧着个描金的胭脂盒，笑盈盈地站在晨光里，看着倒有几分温婉。只是沈青芜盯着她的眼睛 —— 那笑意只到眼底，眼尾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像在等着什么。
“不过是闲来无事，种着玩罢了。” 沈青芜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土，刻意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距离，“柳妹妹怎么这么早过来？”
“这不是想着姐姐刚入宫，份例里的胭脂怕是不合心意嘛。” 柳答应快步走上前，把胭脂盒递到沈青芜面前，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甜腻的香气飘了出来，“这是我母亲给我带的‘醉春红’，涂在脸上显气色，姐姐试试？咱们同住一个院子，本该互相照应的。”
沈青芜的目光落在胭脂上 —— 膏体细腻，颜色是正红，看着确实是上好的货色。可前世她刚入宫时，柳答应也送过类似的胭脂，当时她没多想就用了，结果连续几晚都睡得沉，差点错过内务府的早卯，后来才知道，胭脂里掺了微量的助眠粉，量不多，却能让人精神不济，正好落人口实说 “懈怠宫规”。
她指尖碰到胭脂盒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更清醒了几分，脸上却挤出感激的笑：“妹妹有心了，只是我素来不爱涂胭脂，怕冲撞了宫里的规矩，倒是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哎呀，姐姐这话说的。” 柳答应却没收回手，反而往前递了递，语气更热络了，“咱们虽是低位份，可也该收拾得体面些，万一哪天陛下路过，看到姐姐这么素净，岂不可惜？再说这胭脂是我特意给姐姐留的，姐姐要是不收，就是嫌我东西不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沈青芜心里盘算着，伸手接过胭脂盒，指尖不经意间蹭过膏体，悄悄捻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 除了甜香，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薄荷却更沉的味道，是 “醉仙藤” 的气息！这种草磨成粉掺在胭脂里，不会让人立刻昏睡，却会让人慢慢变得迟钝，比前世的助眠粉更隐蔽。
她不动声色地把胭脂盒合上，抱在怀里：“那我就多谢妹妹了，回头我试试。”
“这才对嘛。” 柳答应脸上的笑更浓了，眼睛却扫过沈青芜的药圃，话锋突然转了，“对了姐姐，我最近总觉得气色不好，夜里也睡不安稳，你家以前是做医官的，能不能帮我弄点‘让气色好’的药？不用太麻烦，简单的方子就行。”
来了。沈青芜心里冷笑一声 —— 绕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问到了医术上。柳答应哪里是气色不好，分明是替贤妃试探她到底会不会医，若是她点头答应，转头就能传到贤妃耳朵里，说她 “私下给嫔妃配药，不安分守己”。
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皱着眉摇了摇头：“妹妹说笑了，我真的不懂医术。”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回忆的样子，“我父亲是怕我笨手笨脚的，连草药都不让我碰，入宫前更是叮嘱我，千万别提医术的事，免得惹祸。上次陛下问我，我都没敢承认，妹妹要是不舒服，还是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看，我可不敢乱给方子，万一耽误了妹妹的身子，我可担不起。”
她说得又诚恳又紧张，连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些，像是真的怕 “不懂装懂” 惹麻烦。柳答应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似乎想从她表情里找出破绽，可沈青芜垂着眼，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几分慌乱，倒像是真的被问住了。
“原来是这样。” 柳答应的语气淡了些，手里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我知道了，是我唐突了，姐姐别往心里去。”
“没事，妹妹也是为了身子好。” 沈青芜适时地松了口气，把胭脂盒抱得更紧了些，“我先回屋把胭脂放好，妹妹要是不忙，不如在院里坐会儿，我给你倒杯薄荷水？刚采的薄荷，泡水喝能解暑。”
她故意提起薄荷，一是想转移话题，二是想看看柳答应的反应 —— 薄荷是常见草药，若是柳答应真的懂些门道，说不定会追问，可柳答应只是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要回屋整理东西，姐姐忙吧。”
说完，柳答应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连背影都显得有些仓促。沈青芜看着她走进西厢房，眼底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抱着胭脂盒回了正屋。
进屋后，她第一时间把胭脂盒打开，用银簪挑了一点膏体，放在装着清水的碗里 —— 银簪没有变色，说明没有剧毒，可水面上却浮起了一层极淡的油花，正是醉仙藤粉的特性。她冷笑一声，拿起胭脂盒走到窗边，对着药圃的方向倒了下去 —— 醉仙藤粉虽然能让人迟钝，却是极好的 “驱虫剂”，掺在土里，正好能护住刚冒芽的薄荷。
“沈更衣，您怎么把柳答应送的胭脂倒了？” 春桃端着水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盆走过来，“这可是柳答应特意送的，要是被她看到，怕是要生气。”
“你凑近闻闻就知道了。” 沈青芜指了指药圃里的胭脂膏，“这里面掺了醉仙藤粉，涂在脸上会让人慢慢变迟钝，夜里睡不安稳，她哪是送胭脂，分明是想让我‘出洋相’。”
春桃蹲下身，凑过去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难怪柳答应昨天拿到您分的丝绸帕子，转头就说坏话，原来这么坏！沈更衣，您可得小心她，我听说她经常往景仁宫跑，说不定是贤妃娘娘的人。”
沈青芜心里 “咯噔” 一下 —— 春桃这话提醒了她。柳答应刚入宫没多久，怎么会频繁去贤妃的景仁宫？除非她早就投靠了贤妃，这次选秀入宫，说不定就是贤妃安排的 “眼线”，专门盯着那些可能 “不安分” 的低位嫔妃。
她走到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子里快速过着前几天的事：选秀时柳答应主动搭话，入宫后频繁示好，现在又试探她的医术…… 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贤妃。
“春桃，你帮我盯着点西厢房，要是柳答应再往外递东西，或者有人来找她，记得告诉我。” 沈青芜叮嘱道，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些，“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免得惹祸上身。”
“我知道了沈更衣，您放心。” 春桃连忙点头，眼里满是认真 —— 她早就看不惯柳答应的虚伪，现在又知道柳答应要害沈青芜，自然更偏向沈青芜这边。
到了傍晚，春桃果然来报：“沈更衣，柳答应刚才趁院里没人，偷偷给景仁宫的小太监递了张纸条，那小太监接过纸条就走了，我没敢靠太近，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沈青芜正在灯下翻看《青囊秘要》，听到这话，手指顿在了 “凝露香” 三个字上。她合上古籍，眼神冷了下来 —— 柳答应果然是在给贤妃传消息，纸条上写的，十有八九是 “沈青芜似懂医术，却刻意隐瞒”。
贤妃本来就因为选秀时的草药香留意到她，现在又得了柳答应的消息，怕是不会再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碎玉轩了。沈青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西厢房的灯亮了起来，心里暗暗做好了准备 —— 她不想惹事，可事要来寻她，她也不会任人拿捏。
只是她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一早，内务府就派人来传话说，贤妃要在景仁宫设 “赏荷宴”，邀请西六宫的低位份嫔妃参加，特意点了沈青芜和柳答应的名字，“务必准时到场，不得缺席”。
沈青芜拿着传旨太监送来的帖子，指尖微微发凉。贤妃突然设宴，还特意点了她的名，显然是收到了柳答应的消息，想趁机试探她，甚至给她 “安罪名”。这场宴，怕是一场鸿门宴。
“沈更衣，要不您装病不去？” 春桃在一旁看着，满脸担忧，“贤妃娘娘没安好心，去了说不定会出事。”
沈青芜摇了摇头，把帖子放在桌上：“不去就是抗旨，贤妃正好有理由治我的罪。去了，至少还能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她伸手摸了摸袖口的《青囊秘要》，古籍的触感让她安心了些 —— 有这本书在，有前世的记忆在，就算是鸿门宴，她也得去闯一闯。
只是她没料到，这场宴会上，出事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一首给贤妃递消息的柳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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