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靶场上的喧嚣重新被枪声和口令覆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只剩下训练场的一角，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教官陈冲冷冷地瞥了陆恒和萧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他转身时，故意对身边几个还没走的老兵提高了音量，声音里满是笃定：
“看着吧，这小子就是一时冲动。不出三天，他自己就得哭着来求我，承认自己是个傻子！”
“还想练狙神？他连自己都快练废了！”
刺耳的嘲笑声随风飘来，像一根根针，扎在萧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刚刚被陆恒强行拉回来的勇气，瞬间又有了溃散的迹象。
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陆恒……我……我真的不行，我只会让你输掉一切……”
陆恒却连头都没回，仿佛陈冲和那些嘲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眼神坚定地注视着萧云，语气沉稳如山。
“输？”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陆恒打断了他的自我否定，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忘了枪，忘了所有人。你的第一课，是学会和自己战斗。”
说完，他没有带萧云走向任何一个射击位，而是领着他，走到了训练场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这里杂草丛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单杠，与远处热火朝天的训练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恒从旁边提起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灌满了水，然后递给萧云。
“干什么？”萧云一脸茫然。
“做出你最标准的据枪姿势。”陆恒命令道，不容置疑。
萧云虽然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照做，双腿微开，身体前倾，双手做出托举步枪的姿势。
“很好。”陆恒点点头，将那个沉甸甸的水壶用一根细绳系好，挂在了萧云作为支撑点的前臂上。
“现在，保持这个姿势，手臂悬空，让水壶纹丝不动。”
萧云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训练？
不摸枪，不练瞄准，却在这里吊一个水壶？
远处零星还有几个老兵在张望，看到这一幕，顿时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嗤笑声。
“哈！我还以为有什么高招，原来是罚站啊？”
“这新兵蛋子是不是脑子坏了？用这种土办法练稳定？能练出个屁！”
萧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耻感和怀疑再次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小丑。
然而，陆恒的眼神却像两把尖刀，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别管别人！集中精神！你的世界里，现在只有你和这个水壶！”
萧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一分钟……
两分钟……
灌满水的水壶远比想象的要沉，手臂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酸痛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能清晰地看到，水壶里的水面开始剧烈晃动，甚至有几滴水洒了出来，溅在他的裤腿上。
不行……真的不行了……
他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让水壶晃动的幅度更大一分。
绝望再次笼罩了他。他果然是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陆恒看错他了，所有人都没说错，他根本不配当一个兵。
就在他的手臂即将彻底垮掉，内心防线也濒临崩溃的瞬间。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响起。
“你在害怕什么？”
是陆恒。他不知何时己经来到了萧云的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首击灵魂的力量。
“你以为你的手在抖？不，是你的心在抖。”
陆恒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一个顶尖狙击手，在扣动扳机前，他的心跳、呼吸、甚至思想都必须是静止的。你在害怕的不是目标，而是你内心的失控。现在，控制它，杀死它。”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萧云的脑海中炸响！
杀死……自己的心？
他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却又仿佛首指问题核心的理论！
“看着水壶里的水面。”陆恒继续引导，“把它想象成一片刚刚结冰的湖，你的任务，就是不能让冰面出现一丝裂纹。任何一丝多余的念头，任何一丝肌肉的颤抖，都会让它瞬间崩碎。”
萧云的眼神骤然变了！
他不再去对抗那股酸痛，不再去理会周围的目光，他的整个世界，瞬间缩小，只剩下眼前那个晃动的水面。
结冰的湖……
不能碎……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悠长而平稳，原本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脸部肌肉，竟然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他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维持湖面平整”这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目标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臂，幅度竟然一点一点地变小，变缓。
水壶里剧烈晃荡的水面，也随之慢慢平复，从波涛汹涌，到微波荡漾，再到最后……近乎静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
十分钟！
萧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当陆恒终于开口说“可以了”的时候，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臂一软，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背，手臂的酸麻感几乎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但是，他的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种。
他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坚持了十分钟！这在刚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萧云以为今天这地狱般的第一堂课终于结束时，陆恒却丢过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小小的削皮刀。
“今晚，你的任务。”陆恒的语气平淡无波，“去炊事班，帮他们削一百个土豆。”
萧云愣住了：“削土豆？”
“对。”陆恒看着他，眼神深邃，“要求是，每个土豆的皮，都必须是完整不断的一长条。”
在萧云完全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中，陆恒转过身，望向炊事班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心中响起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而且……炊事班里，还有我的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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