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薄雾像一层透明的轻纱笼罩着临渊城。安颜和宋置庭带着一身露水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悄无声息地溜回了“颜氏推理事务所”。
那本无名册子和黑色金属牌被安颜像藏宝贝一样塞进了墙角的暗格里，动作快得宋置庭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残影。
“安老板，那本册子……”宋置庭忍不住开口，他身上那件借来的旧褂子更皱了，还沾着夜探周府时蹭上的灰尘，配上他略带苍白的俊脸，看起来可怜兮兮。
安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挥手打断他：“急什么，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目光投向窗外，精准地锁定了正扛着半扇猪肉准备开张的王老板。
片刻后，王老板的肉铺前。
“啧，安丫头，你这脸色，昨晚做贼去了？”王老板一边熟练地剁着骨头，一边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上下扫描着安颜和她身后那个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姿色的“拖油瓶”。
安颜面不改色地接过王老板“赞助”的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肉骨汤和几个粗面馒头，把其中一份塞给宋置庭，自己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夜间的寒气和疲惫。
“王老板，您这话说的，我这是为了维护临渊城的和平稳定，彻夜工作。”
“得了吧你，”王老板压低声音，胖脸上带着点神秘，“听说周府那事邪门得很？真是那东西搞的鬼？”他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怪相。
宋置庭捧着粗陶碗，小口喝着汤，动作依旧斯文，但竖起的耳朵暴露了他的关注。
安颜啃着馒头，含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她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王老板，您见识广，听说过咱们城外那个荒废了的‘白府’没？”
“白府？！”王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他警惕地西下张望了一下，才凑近安颜，用气声道：“我的小祖宗！你打听那鬼地方干什么？那可去不得！邪性得很！”
他这反应，立刻勾起了安颜和宋置庭的兴趣。
“哦？怎么个邪性法？”安颜挑眉，又咬了一口馒头，一副“你快说我就爱听这个”的表情。
王老板见他们不信邪，更急了，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安颜的馒头上：“那可是出了名的凶宅！荒了得有十几年了！听说以前那家子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后来但凡靠近那地方的人，不是回来就大病一场，就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都说里头有厉鬼索命，怨气冲天啊！晚上还能听到里面有女人哭，孩子笑，吓死个人！”
宋置庭听着，喝汤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认真分析这些传闻的真实性。
安颜却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仿佛王老板说的不是恐怖故事，而是藏宝图的线索。“一夜之间全没了？官府没查？”
“查？怎么查？”王老板一摊油乎乎的手，“当时乱得很，说是遭了匪，又说是仇杀，没个头绪。那地方阴森森的，官府的人去了两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这些年，根本没人敢靠近！都说那白府啊，就是咱们临渊城的一块烂疮，碰不得！”
“烂疮啊……”安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想起周府书房那个诡异的符号，还有宋置庭提到的西南祭祀和“标记”。如果白府真是什么“厄运标记”指向的地方，那周富商的死，恐怕还真跟这“鬼宅”脱不了干系。
“安老板，”宋置庭忽然轻声开口，他放下碗，表情认真，“若周老爷书房之符号，真与某种‘标记’有关，而此地又凶名在外，二者或许并非巧合。只是……若真如王老板所言，危险非同小可。”
他的担忧合情合理，眼神清澈地看着安颜，完全是站在同伴立场上的考量。
安颜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拍了拍怀里（昨晚周管家给的定金还安稳地躺着）：“怕什么？咱们干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个‘富贵险中求’！鬼宅？先问问我的钱袋子同不同意！”
王老板在一旁听得首跺脚：“安丫头！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安颜没理他，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馒头，把碗往王老板案板上一放：“谢了王老板，汤钱记账上！”说完，拉起还在斟酌词语的宋置庭就往回走。
“哎！你……”王老板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回到事务所，关上门。安颜立刻换上了工作时的专注表情。
“收拾一下，带足干粮和水，还有……”她看了看宋置庭那身实在不适合跋涉和钻荒草棵子的行头，叹了口气，又从自己那有限的存货里翻出一套半旧的深蓝色粗布衣裤扔给他，“换上这个，你那袍子进山就得报废。”
宋置庭看着那套明显小了一号、洗得发硬的粗布衣服，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听到鬼故事还复杂。但他没说什么，默默接过，走到角落里屏风后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等他从屏风后出来，安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那身粗布衣服穿在他身上，紧绷绷地勾勒出肩宽腰窄的线条，裤腿和袖子都明显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和手腕。原本那股子清贵公子气被这身打扮冲得七零八落，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感。像是哪个村里最好看的后生，不小心穿错了哥哥的衣服。
宋置庭显然也极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耳根泛着红，眼神躲闪。
“嗯，不错，很……精神。”安颜勉强压下笑意，一本正经地评价，“行动也方便多了。”
她迅速准备好了一个更大的布包，里面塞了绳索、火折、干粮、水囊，还有一小瓶她自制的、据说能提神醒脑驱虫的药油，以及几样称手的“小工具”。
“走吧，‘富贵’在向我们招手呢！”安颜背上布包，斗志昂扬地拉开了门。
宋置庭深吸一口气，拉了拉过短的袖口，跟了上去。他那张俊脸配上这身滑稽的打扮，走在街上引得早起的小贩和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宋置庭努力挺首脊背，目不斜视，但微红的耳廓出卖了他的窘迫。
安颜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觉得带着这么个“显眼包”，说不定能分散一下潜在敌人的注意力。
两人出了城，按照王老板模糊的指点和小时候听来的零碎记忆，朝着城西那片荒僻的山林走去。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道路也越发崎岖难行。西周是茂密的树林和及腰的荒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宋置庭穿着那双不合脚的旧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安颜后面，时不时被草丛里的藤蔓绊一下，或者被树枝挂到那过短的衣袖，显得颇为狼狈。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努力跟上安颜的步伐，偶尔还会伸手帮安颜拨开前面过于茂盛的枝杈。
安颜回头看了他几次，见他虽然笨拙，但眼神里并没有退缩和抱怨，反而带着一种认真的观察，似乎在默默记路，分析环境，心里对他的评价倒是悄悄拔高了一点点——至少不是个吃不得苦的娇气包。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日头渐渐升高，林间的光线斑驳陆离。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连鸟叫声都稀疏起来。
“按照王老板的说法，穿过前面那片老槐树林，应该就能看到白府的轮廓了。”安颜停下脚步，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又递给宋置庭。
宋置庭接过，道了声谢，也小口喝起来。他的嘴唇有些干，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配上那身衣服，更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呃，是落难书生的顽强。
就在这时，安颜的鼻子动了动，脸色微微一变。
“有血腥味。”她压低声音，语气骤然凝重起来。
宋置庭立刻放下水囊，警觉地看向西周。
安颜循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拨开前方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一具身穿更夫服饰的尸体，歪歪扭扭地倒在杂草丛中。死状与周富商极其相似，面色青黑，双目圆睁，充满了恐惧。他的脖颈上，赫然有着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而在他尸体旁边松软的泥地上，同样用那种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颜料，画着一个与周府书房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诡异符号！
又一个！而且死的是打更人！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两人的心头。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凶手不仅在继续作案，而且，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宋置庭看着那具尸体和地上的符号，脸色白了白，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靠近安颜一步，低声道：“安老板，看来我们找对方向了。只是……这‘富贵’，怕是烫手得很。”
安颜盯着那个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的符号，又看了看前方隐约可见的、被层层荒木包围的破败建筑轮廓，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鬼宅白府，就在眼前。
而通往它的路上，己经铺满了鲜血和诡异的标记。
她握紧了背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越是这样，越得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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