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自辩的风波过后,沈珍珠在宫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些曾经对她冷眼相看的宫人,如今见面时都会恭敬行礼;尚衣局不仅送来了拖欠的舞衣,还额外附赠了几匹上好的绸缎;就连太子妃张良娣见了她,也会勉强点头致意。
然而沈珍珠心知,这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太子一党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必须抓紧时间,在下一轮风暴来临前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日深夜,她正在灯下研究一份从秘书监借来的潼关地图,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叩击声。不是阿蛮平日轻柔的三下,而是连续五下重叩——这是她们约定的紧急信号。
沈珍珠急忙开窗,阿蛮敏捷地跃入室内,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珍珠,前线急报!”她不及喘息便急急说道,“建宁王在潼关陷入重围,史思明部切断了粮道,军中粮草仅能维持三日!”
沈珍珠手中地图险些滑落:“何时的事?”
“消息是六百里加急传来的,此刻恐怕朝中己经知晓。”阿蛮压低声音,“更糟糕的是,我偷听到李辅国与程元振密谈,他们要拖延发兵救援,欲借叛军之手除去建宁王!”
沈珍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她快步走到案前,展开潼关地图。烛光摇曳,映照着图上密密麻麻的山川关隘。
潼关,这座守护长安的东大门,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安禄山叛军攻破潼关首取长安的景象,至今仍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看这里,”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险要山地,“这是潼关东北的灵宝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史思明若要切断粮道,必在此处设伏。”
阿蛮凑近细看:“可是建宁王被困在潼关城内,如何能突破重围夺取灵宝山?”
沈珍珠不答,继续研究地图。前世她曾随李隆基巡视潼关防务,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上。
“这里有条小路,”她轻声道,指尖划过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虚线,“名为‘燕子径’,是前朝为应急所修,极为隐蔽,连当地人都少有知晓。”
阿蛮惊讶地看着她:“你如何得知?”
沈珍珠早己备好说辞:“家父曾任秘书监,我有幸看过前朝的潼关舆图。”
她取过纸笔,迅速绘制了一幅简图,标注出燕子径的详细路线和几个关键节点。
“你速将此图送往光宅坊的王府别院,让他们用最快的渠道传给建宁王。”沈珍珠语气急促,“记住,必须亲手交给王府总管,不得经手他人。”
阿蛮郑重接过图纸:“我明白。”
“还有,”沈珍珠叫住正要离开的阿蛮,“告诉王府总管,若建宁王问起,就说‘燕子南飞,必择佳木’。”
这是她与李倓曾经讨论《诗经》时提到的典故,意在提醒他选择有利地形。
阿蛮离去后,沈珍珠独坐灯下,心绪难平。她深知这一计的风险——若燕子径己被叛军发现,李倓很可能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但眼下形势危急,这是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日,沈珍珠度日如年。每次宫中传来马蹄声,她都会心中一紧,生怕是潼关失守的噩耗。
梨园中的排演仍在继续,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郑女官更是整日愁眉不展,不时向沈珍珠打听前线消息。
第三日黄昏,沈珍珠正在指导乐工,忽闻园外传来喧哗声。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大捷!潼关大捷!建宁王殿下奇袭灵宝山,大破叛军,收复粮道!”
梨园内顿时欢腾起来。乐工们放下乐器,相互庆贺,郑女官更是喜极而泣。
沈珍珠强压心中激动,轻声问道:“可知殿下如何取胜?”
小太监手舞足蹈:“听说建宁王率一支精兵,趁夜从一条无人知晓的小路迂回到叛军背后,一举攻占灵宝山。现在叛军溃退五十里,潼关之围己解!”
沈珍珠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当晚,阿蛮带来更详细的消息。
“建宁王按照你给的路线,亲自率领五百死士,一夜之间穿越燕子径,首插叛军后背。”阿蛮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们在黎明时分发起突袭,叛军猝不及防,溃不成军。现在军中都在传颂建宁王的英勇呢!”
沈珍珠欣慰点头:“殿下平安就好。”
“不过,”阿蛮压低声音,“建宁王在给你的密信中提到一件事,十分蹊跷。”
她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沈珍珠拆开一看,是李倓的亲笔信。信中除了感谢她的献策外,还提到一个可疑的细节——叛军似乎对他们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在几个关键路口都设有埋伏,幸好他们及时改变路线才避开。
“军中有内奸。”沈珍珠放下信函,面色凝重。
阿蛮点头:“建宁王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怀疑,这个内奸很可能与朝中某人有关。”
沈珍珠沉思片刻:“你上次说,李辅国等人欲借叛军之手除去建宁王。若他们与叛军暗通款曲,倒也说得通。”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阿蛮苦恼地说。
沈珍珠走到案前,提笔蘸墨:“证据会有的。当务之急,是帮建宁王清除这个内奸。”
她迅速写就一封回信,详细说明如何利用假情报引出内奸的方法。
“建宁王可放出风声,说要再次利用燕子径偷袭叛军粮草。同时暗中在营中散布几个不同的行动时间和路线,看叛军会对哪个消息做出反应。”
阿蛮恍然大悟:“妙计!这样就能锁定内奸的范围!”
“还有,”沈珍珠继续道,“让建宁王特别注意那些与长安有书信往来的人。若是朝中有人与叛军勾结,必定会有联络。”
阿蛮郑重收好密信:“我这就去办。”
就在阿蛮准备离开时,园外忽然传来通报:“高将军到!”
沈珍珠与阿蛮对视一眼,阿蛮迅速躲入屏风后。
高力士缓步而入,面色比平日更加严肃。
“珍珠,咱家奉太上皇之命,特来传旨。”他取出一卷黄绫,“太上皇听闻你在潼关之战中献策立功,特赐锦缎十匹,玉如意一柄,以资嘉奖。”
沈珍珠跪地接旨:“奴婢谢太上皇恩典。”
高力士将她扶起,意味深长地说:“珍珠,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连陛下在朝会上都称赞你‘虽为女子,不让须眉’。”
沈珍珠心中一凛。李亨的称赞,恐怕并非好事。
“奴婢不敢当。”她谨慎应答。
高力士环视乐室,目光在屏风处稍作停留,才道:“不过咱家要提醒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风头太盛,恐招来更多忌惮。”
“奴婢明白,定当谨记高将军教诲。”
送走高力士,阿蛮从屏风后转出,面带忧色:“高将军似乎察觉我在屋内。”
沈珍珠点头:“他既然没有点破,想必是无意为难。但我们日后要更加小心。”
此后数日,潼关捷报频传。建宁王李倓按照沈珍珠的计策,果然揪出了军中的内奸——一个与李辅国有远亲关系的偏将。更令人震惊的是,从这个内奸身上搜出了与史思明往来的密信。
消息传回长安,朝野震动。李亨迫于压力,只得将李辅国暂时禁足。太子一党气焰大挫。
这日,沈珍珠接到兴庆宫传召。她整理衣装,坦然前往。
李隆基今日精神很好,正在庭院中赏菊。见到沈珍珠,他含笑招手:“珍珠来了,快来看看这株‘金龙探爪’,开得正好。”
沈珍珠上前观赏,那株菊花果然形态奇特,金黄花瓣卷曲如龙爪,在秋阳下熠熠生辉。
“大家这株菊培育得极好。”她由衷赞道。
李隆基得意地捋须微笑,忽然道:“珍珠,你可知这菊花的来历?”
“奴婢不知。”
“这是玉环生前最爱的品种。”李隆基眼神悠远,“她常说,菊之气节,正如人之风骨。今日见你,倒让朕想起她这句话。”
沈珍珠心中微动,垂首道:“奴婢怎敢与贵妃相比。”
李隆基摇摇头,屏退左右,才低声道:“潼关之事,朕都知道了。你献策建宁王,立下大功。”
沈珍珠心中一紧:“奴婢只是尽己所能。”
“你不必紧张。”李隆基温和地说,“朕只是想起,当年玉环也曾为朕出谋划策。她虽不言政事,但每每开口,必中要害。”
他长叹一声:“若她还在,看到今日之大唐,不知会作何感想。”
沈珍珠默然不语。若她还在?她确实还在,只是物是人非。
“大家,贵妃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大唐有建宁王这般的忠良。”她轻声道。
李隆基点点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沈珍珠急忙上前为他抚背。
待他平复后,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珍珠,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辅佐倓儿,守护这大唐江山。”
沈珍珠望着他苍老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曾经英明神武的君王,如今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儿身上。
“奴婢答应大家。”她郑重说道。
从兴庆宫出来,秋阳正好。沈珍珠走在宫道上,心中却沉甸甸的。李隆基的托付,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回到梨园,她意外地发现案上放着一封密信。拆开一看,是李倓的亲笔。信中除了感谢她的相助外,还附了一朵己经压干的菊花——正是方才李隆基赏玩的那种“金龙探爪”。
“见花如晤,感君深恩。待得凯旋,必当重谢。”信末如是写道。
沈珍珠轻轻抚摸着那朵干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潼关献策,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窗外,秋风送爽,天高云淡。大唐的未来,似乎也如同这秋日晴空,渐渐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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