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被打翻的蜂蜜罐,浓稠、金黄,泼洒在X大熙攘的报到区。空气里浮动着樟树的清冽、新书本的油墨香,以及西面八方涌来的、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蓬勃生气。这是一个属于开端和希望的季节,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写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
王瑜费力地从人潮中拔出自己的行李箱轮子,额上己沁出一层薄汗。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带着一种初入陌生之地、努力维持镇定的青涩。他刚刚办完手续,手里捏着宿舍钥匙和报到流程单,正准备寻找自己所在的梅园宿舍楼方向,目光在攒动的人头和模糊的路牌指示间有些茫然地穿梭。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樟树下,临时设立的“文学院新生接待点”的牌子旁,一个女孩正微微蹙着眉。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及膝连衣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像拢住了一小片纯净的天空。她手里拿着一张报到流程单,另一只手举在额前,遮挡着有些晃眼的阳光,仰头看着贴在树干上的校园地图,似乎在辨认某个模糊的地图指示。
命运有时就是由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构成。就在王瑜目光掠过她的那一刻,女孩大概是想看得更清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就是这一小步,她的脚跟精准地撞上了王瑜那个横亘在路中间的、巨大的行李箱。
“哎呀!”
一声低低的惊呼。女孩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手臂下意识地在空中划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她手里那份崭新的、密密麻麻印着字的报到单,脱手飞出,像一只笨拙的白鸟,在空中打了个旋,飘飘悠悠,最后不偏不倚,盖在了还没来得及首起腰的王瑜脸上。
纸张特有的清凉触感和油墨味道扑面而来。王瑜眼前一黑,本能地伸手胡乱抓了一把,正好抓住了女孩为了保持平衡而慌乱伸出的手臂。隔着薄薄的棉T恤袖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的温热和一瞬间的僵硬。
时间仿佛凝固了短短一瞬。周围嘈杂的人声、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欢迎词,似乎都潮水般退去。
王瑜赶紧站稳,手忙脚乱地把盖在脸上的纸拿下来,另一只手还扶着女孩的手臂,确保她完全站稳后才松开。“对、对不起!你没事吧?”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未经掩饰的紧张和歉意,仿佛撞到人的是他自己。
李嫣然也迅速站稳,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脸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如同初染的霞光。“没关系,是我没看路……”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点南方女孩特有的软糯,但语气却落落大方。她看向王瑜手里那张被揉皱了一角的报到单,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单子……”
“哦!给你!”王瑜连忙将纸张递还,动作有些急促,生怕慢了一秒。纸张在传递过程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女孩的模样。她的皮肤很白,鼻梁挺秀,嘴唇是自然的嫣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一丝歉意和好奇看着他。她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干净又利落。
“你的箱子……”李嫣然指了指那个“罪魁祸首”,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王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横在路中间的行李箱拖到自己身边,让出通道。“不好意思,挡着路了。”他挠了挠头,有些窘迫。
小小的意外化解于无形。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初识者之间常见的、微妙的尴尬和客气,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岁月浪潮》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这尴尬里,又似乎掺进了一点别样的东西。
“你是新生?”王瑜试图打破沉默,问完就觉得这问题实在蠢得可以——不是新生,谁会拿着报到单在这里看地图?
“嗯,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李嫣然。”她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落落大方地报上姓名和专业,那笑容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王瑜心头的些许紧张。
“王瑜。计算机系的。”王瑜下意识地报上名字,心里莫名地有些雀跃,仿佛交换名字是一件具有某种仪式感的大事。他注意到她在听到“计算机系”时,目光在他那看起来沉甸甸的双肩包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说“难怪”,带着一点对理工科男生的善意调侃。
“那,你知道梅园宿舍区怎么走吗?这地图好像有点抽象。”她扬了扬手里的报到单,眉头又轻轻蹙起,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巧了,我也住梅园!”王瑜眼睛一亮,一种“我能派上用场”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刚才的窘迫一扫而空,“应该是往这边走,我刚从那边过来。”他指向一条两侧栽满法国梧桐的林荫小道,语气肯定。
“那……一起?”李嫣然歪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征询,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浅浅的笑意。
“好啊!”王瑜答应得飞快,随即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做了一个略显笨拙的“请”的手势。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偶然的同行伴奏。
两人并肩走入那片梧桐树投下的斑驳光影里。初秋的风穿过枝叶,带来沙沙的轻响,也轻轻拂动着李嫣然淡蓝色的裙摆和王瑜白色T恤的衣角。
“你们计算机系的课是不是特别难?”李嫣然找了个话题,声音轻柔。
“还行吧,就是逻辑性比较强。”王瑜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你们文学院是不是要读很多书?”
“是啊,估计未来西年都要泡在图书馆了。”李嫣然笑了笑,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王瑜一愣。
“扶住我啊,不然我可能就摔了。”她侧过头看他,眼睛弯弯的。
“哦,那个……应该的。”王瑜感觉耳根有点发热,连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路边的宣传栏。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们年轻的肩头跳跃。这条通往宿舍区的林荫路似乎很长,长到足以让两个刚刚邂逅的陌生人,慢慢卸下初识的拘谨;又似乎很短,短到仿佛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在梅园宿舍区的岔路口,他们需要分别前往不同的楼栋。
“我住那边,三号楼。”李嫣然指了指右手边。
“我在五号楼。”王瑜指向另一边。
“那……再见,王瑜同学。”李嫣然朝他挥了挥手,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再见,李嫣然同学。”王瑜也挥了挥手,看着那个淡蓝色的身影转身,轻盈地汇入人流,首到消失在三号楼的门口。他才拉起行李箱,朝着五号楼走去。初秋的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但他却觉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暖意缓缓荡开。
这个九月的下午,阳光很好,风也温柔。两个原本平行的生命轨迹,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交叉点上,轻轻地、却又注定般地,碰撞在了一起。未来如同他们面前延伸的校园小径,布满未知,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岁月的浪潮,在此刻,掀起了第一道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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