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余威在九月开学初依旧顽固，但校园里己然注入了新的活力。大二的序幕拉开，一切都似乎与大一不同了。课程表变得更具专业性，社团里，大一的“萌新”变成了需要承担责任的“前辈”，每个人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加快了成长的步伐。
王瑜和李嫣然的关系，在暑假期间靠着每天不间断的信息和偶尔的视频通话得以维系，甚至因为距离产生了一些新鲜的美感。开学重逢，自然有一番欣喜。他们分享着家乡的特产，讲述着暑假的见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最初的几天，他们延续着大一的习惯，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享受着重聚的甜蜜。
然而，这种黏腻的节奏并没有持续太久。大二现实的浪潮，很快就冲刷了上来。
王瑜作为辩论社的主力，随着校赛的临近，训练强度陡增。队长对他寄予厚望，将几个关键论点的攻坚任务交给了他。这意味着他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去查阅资料、构建逻辑、撰写辩稿，并与队友进行高强度的模拟对抗。常常是，他和李嫣然约好一起吃晚饭，却因为一场临时加练的辩论而不得不爽约，最后只能在深夜，带着一身疲惫和歉意，给她发一条“刚结束，你睡了吗？”的信息。
李嫣然这边，情况同样在变化。她在摄影社不再是那个需要学长指导的新人，凭借着自己的灵气和努力，她开始独立策划一些小型的摄影项目，甚至有几张作品被选送参加市里的青年艺术展。社长陈宇对她愈发看重，社里很多重要的外拍活动和对外交流，都会点名让她参与。她的时间也被切割成碎片，除了学业，还要奔波于各种拍摄场地、暗房和会议之间。
这天晚上，王瑜终于在一次关键模拟辩论中表现出色，得到了队长的充分肯定。他心情激荡，迫不及待地想和李嫣然分享这份喜悦。他给她打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传来李嫣然压低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似乎还有人在讨论着什么。
“嫣然，我刚结束训练！今天状态特别好，队长夸我了！”王瑜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啊，那太好了……”李嫣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恭喜你啊。”
王瑜的热情像是被浇了一盆温水，热度瞬间降了下来。“你……在忙？”
“嗯，我们在暗房赶工冲印参展的照片，光线和时间要把握得很准，不能分心。”李嫣然语速很快，“我先挂了啊，晚点再打给你？”
“……好，你先忙。”王瑜挂断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刚才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失望。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夜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他心头也有些发冷。
另一边，暗房里，红色的安全灯映照着李嫣然略显疲惫的脸。她放下手机，看着浸泡在药水中的相纸影像慢慢显现，心里却有些杂乱。她能感觉到王瑜刚才的兴奋，也为自己没能及时回应而感到一丝愧疚，但眼前的工作同样重要，不容差错。陈宇在一旁提醒她注意显影时间，她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类似这样“错位”的沟通，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们依然见面，但约好的时间常常因为一方临时有事而推迟或缩短。他们依然聊天，但话题有时会接不上茬——王瑜兴致勃勃地讲起辩论中一个精妙的逻辑陷阱，李嫣然却可能还在思考刚才拍摄时遇到的光线问题；李嫣然兴奋地分享她新发现的某个古典构图技巧，王瑜听着，却觉得有些抽象和遥远，无法像以前讨论“神思”时那样产生奇妙的共鸣。
一种无形的、对彼此生活重心理解上的偏差，开始悄然滋生。
周五下午，王瑜难得没有训练，李嫣然也推掉了一个社内的讨论会。他们约好去看一场最近很火的电影，这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像样的约会。
王瑜提前到了电影院门口，买了爆米花和饮料，心情有些久违的期待。然而，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李嫣然才匆匆赶到，额上带着细汗。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社长临时找我商量下周外拍的具体细节，耽误了一会儿。”她连声道歉。
“没事，还没开场。”王瑜把饮料递给她，语气如常，但看着爆米花桶里有些受潮不再酥脆的爆米花，心里那点期待感打了个折扣。
电影是部爱情片，剧情温馨感人。周围的情侣依偎在一起，低声私语。王瑜看着银幕，手悄悄伸过去，想握住李嫣然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屏幕偶尔还会因为新消息的提示而微弱地亮起一下。
“社里的事？”他低声问。
“嗯，周芸帮我记了点讨论要点，发给我看看。”李嫣然小声解释，快速瞥了一眼手机，然后按熄屏幕，反手轻轻握了一下王瑜的手指，“没事了，看电影吧。”
她的手心有些凉，那一握也显得有些匆忙和安抚意味。王瑜沉默地收回手，将注意力放回银幕，但剧情似乎再也无法完全吸引他。他感觉，他们虽然并肩坐在一起，但李嫣然的思绪，似乎有一半还停留在那个关于“外拍细节”的世界里。
电影散场，随着人流走出影院，华灯初上。
“电影挺好看的。”李嫣然试图找回气氛。
“嗯。”王瑜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们社……最近活动很多？”
“是啊，下个月要办影展，很多事情要准备。陈宇学长要求很高，大家都挺拼的。”李嫣然自然地接话，语气里带着对工作的投入，甚至有一丝对那位社长能力的钦佩。
“陈宇学长”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王瑜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
送李嫣然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与上学期末那种安心舒适的静谧不同，这次的沉默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他们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像精准的齿轮开始出现了微小的错位，运转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严丝合缝，顺畅自然。
大二的画卷刚刚展开，各自的轨道己在命运的牵引下，悄然偏转了角度。不同的节奏，己经开始奏响，只是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他们，尚未完全察觉这变奏曲中潜藏的不谐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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