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我承认，我的丈夫很好，他给了我能给的一切，但他唯独没有给我‘犯错’的权利。”
“而今天的我在这里，不是申请离婚，而是在申请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我说完了，法庭里一片寂静。
我第一次看向钟云，他不再是一开始那般的冷静自持。他脸上一片惨白，双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措和茫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直运行无误的项目会突然崩溃，为什么一直实用的规划能力会出现错误。
他精心构建的“完美婚姻”，却在我这一番“非理性”的发言中，悄然崩塌了。
法庭选择了休庭，在法庭外的休息室，钟云拦住了我。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的模样，他的眼神充满无助、茫然，“为什么，我明明按照最优解做的，我给你的全部是最好的，最合适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标准答案是什么？”
我看着他无措的样子，这应该是他最有情绪波动的一次了吧，只可惜，他依旧无法摆脱那个“项目计划”的逻辑。
法庭最终还是判决我们离婚了。
我几乎净身出户，只带走了我的书跟画具。钟云试图分给我更多的财产，或许这也是他“危机预案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他最后的、笨拙的“补偿”，不过不重要了，离婚了，我也不想再猜测了。
我拒绝了他的想法，我带着我的东西，在薇薇的帮助下，重新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
公寓不大，朝南，冬天的时候阳光能洒满整个客厅，暖暖的，充满生气的。
我把画架支在了窗边，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有时灵感来了，画的控制不住时间，颜料也会蹭的到处都是。沙发上总是丢着看到一半的书跟毛毯，外卖盒有时会忘了及时丢。
薇薇常来找我，我们会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吃垃圾食品，一边看没营养的搞笑综艺，大声吐槽，笑的毫无形象。
这里很乱，很不完美。但是，这里有我最爱的，活着的气息。
离婚后一开始父母不能接受，尽管我在法庭上出示了证据，但老人始终觉得这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问题，是我的任性，我的不懂事，才让这段婚姻走到了尽头。
我不愿解释太多，不身在其中，无法感受到我感受的窒息，无法理解我被所谓的“完美”要求时的崩溃，无法理解我对自由的向往。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父母从开始的不接受，到后来的麻木，他们劝也劝了，吵也吵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有真的不心疼的。
老一辈的想法总是觉得能过就过，日子嘛，不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哪来那么多需要。但现在婚已经离了，再不能接受，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女儿吧。
先是母亲，小心翼翼的问起我的现在，问及我的生活，我能感受到母亲的关心和心疼，我笑着告诉她我很好，真的很好。
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直到她来过了我的公寓，看到了我鲜活的笑容跟愉快的生活，她才真的意识到，当初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婚姻，却是让自己的女儿笑容更少了。
再然后是父亲，父爱总是无声且伟大的。父亲不会说一些贴心的话，但是会努力做到。他跟着母亲来过一次我的公寓，看着眼前虽然乱，但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屋时，我注意到他走时眼里似乎有了泪光。
父母掏钱，买下了我现在租住的公寓。一开始我并不知情，后来有一天母亲上门，将房产证递给我。我惊讶的看着眼前微笑的母亲。
“琴琴啊，妈妈以前不懂你为什么要闹着离婚，在我们看来，感情不就是平平淡淡的。直到现在，妈妈亲眼看到了你的笑容，你放松的样子，才想起之前的婚姻里，你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笑了。”
我终于忍不住一头扑倒妈妈的怀里，当时发现婚姻有问题时的委屈，离婚时家人的不理解，离婚后的解脱，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妈妈温柔的安抚着我，“这房子啊还是你爸爸出的钱呢，他说看着你把这里布置的这么温馨，想着爸妈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吧，总得给你一个依靠，既然你选择了离婚，我们也支持你，现在你过得很好，我们也很开心，所以你爸跟我才商量着买下了这里。”
我哭累了，在妈妈怀里听着妈妈温柔的话，我也明白了父母对我的爱，想起这几次爸妈因为担心我而憔悴的样子，还有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我抱着妈妈撒娇，“妈，以后我要经常回家蹭饭，你跟爸可不能嫌我烦。”
妈妈笑着说好，阳光洒在沙发上，洒在妈妈的脸上，让我感觉到此刻的幸福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美满。
一年后，我的一个小小的画展在闺蜜朋友的画廊开幕了。
本来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我的画都是自己随意的描绘，但是在闺蜜跟爸妈的鼓励下，我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薇薇替我联系的她朋友，正好有个画廊可以给我搞一次画展，场地不大，刚好够用。
画展主题叫“情绪”，画的都是大片大片的、浓烈到溢出画布的色彩，扭曲的线条挣扎着像是要扑出画布，也有灰暗的角落里悄然绽放的花苞。
这些画都是我离婚后，在那个小公寓画出来的，有刚离婚时世界灰暗迷茫的样子，也有享受生活愉悦的代表，一幅幅都是我近一年来的心路历程。
画展意外的广受好评，小小的画廊里人来人往的，我也有点惊讶画展的受欢迎程度。
转身，我在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钟云站在一幅画前面，看了许久许久。
这是离婚后一个月，在一个阴雨天突然来的灵感，为了这幅画，我2天2夜没有睡觉，颜料沾染了一身，在画作画好的一刻，我仿佛宛若重生一般，更像是，那颗被困住的心脏，挣脱了牢笼，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一年没见，他消瘦了很多，眼里不再是之前那种自信的眼神，多了些我看不懂的复杂内容。
他没有看到我，或者说，他看到了，却没有走过来。
他只是在那幅画面前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微微欠身，像是一个参观者对待一件值得尊重的展品一样，随即默默地转身离开。
我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有些刺眼，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耳边是闺蜜叽叽喳喳的声音，风吹进来，带着一丝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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