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秉臣拿出我的一张单人照，照片上的我穿着简单的白裙，站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他低着头看了很久，
然后印上一个破碎的、带着泪痕的吻。
“阿絮…对不起…”
“我以为，是你放弃了我。”
“我以为，你不爱我了。”
“是我自以为是的偏执，深深伤害了你，甚至都没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打我，骂我，就算你不原谅我都好…但是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老天爷喜欢捉弄人，于是我们的命运就变得如此支离破碎。
我控制不了剧情发展的走向，就像我无法预测贺秉臣的爱会在哪一刻毫无预兆地变质、冷却。
他为了惩罚他自以为的背叛，对温情来者不拒。
他明知道怎么做会让我最痛，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甚至变本加厉。
失去孩子之前，我确实还残存着一丝可笑的妄想，想和他重新开始，
可当我在病房里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我没资格替死去的孩子原谅他，
因为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原谅我这个无能又失败的母亲。
是他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就算痛死，也要他自己来承担。
贺秉臣摇摇晃晃着起身，眼里带着死寂。
他找到温情，不由分说把她拖进车里，锁上车门，一路飙车。
车子急刹停在我墓地所在的墓园门前，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贺秉臣蛮力拽着温情来到我的墓前，下颌紧绷，
“给她道歉，赎罪。”
“疯子！”温情被他狰狞的摸样吓坏了，狠狠朝他啐了一口，想要逃离。
贺秉臣像是完全听不见，只是机械地重复那句话。
温情吓疯了，连滚带爬逃离了墓园。
多亏了她选的好地方，方圆十里不见人烟。
她只能靠着两条腿，徒步走回去。
贺秉臣没再追，而是跪在我的墓前，细细擦拭着我的照片。
地上的栀子花早就被风雨打散，只剩残枝。
他从怀里拿出一束红玫瑰，小心翼翼放在墓前。
“阿絮，你最爱的红玫瑰。”
他喃喃自语。
其实我爱的是栀子花。
是贺秉臣曾经说红玫瑰衬我，热烈、张扬、美好，就像我对他的爱一样，从始至终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于是从那天起，我便告诉所有人，我喜欢红玫瑰。
“阿絮，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该多好……”
“可我是个罪人…我不配……”
贺秉臣紧闭双眼，将额头死死抵在墓碑上，肩膀无法控制得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溢出。
他说，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报复他，竟然连自己的命都算计了进去。
可只有这样，痛才足够深刻，不是吗？
言语的指责和争吵太过苍白无力，只有真正的失去，让他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才懂什么叫作铭心刻骨。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如注，
贺秉臣被淋了个透，浑浑噩噩起身走到自己的车。
他掌着方向盘，双眼空洞无神，
速度飙到二百码，他却浑然未觉。
“砰——”
一声巨响传来，贺秉臣猛然回神踩下刹车，
他没系安全带，巨大的惯性将他的头重重磕到方向盘上，
鲜血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强撑着抬起头，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熟悉的身影，然后是渐渐晕开的血泊。
是温情。
他奋力下车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却发现温情当场断了气。
一瞬间，贺秉臣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
他颓然躺在血泊里，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嘴里呢喃着，
“阿絮…我替你报仇了……”
“原谅我…阿絮……求你……”
他的眼神涣散，望向虚空中的某处，好像那里真的站着谁一样。
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们的尸体才被前来墓园祭拜的路人发现。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是罕见的澄澈的蓝，
前来祭拜的是一家人，带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巧合的是，他们要祭拜的人就在我隔壁。
小男孩指着我的墓前奶声奶气地喊道，
“妈妈快看！这里有栀子花！”
女人顺着男孩的视线看过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蹲下来搂着小男孩，正好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
“才二十七岁，可惜了……”
在女人的教导下，小男孩对着我的墓碑鞠了个躬，
“姐姐，祝你来生幸福。”
我想，如果我的孩子能出生，现在应该也已经这么大了吧。
他应该也会像这个小男孩一眼，有着柔软的头发，澄澈的眼睛，会用甜甜的声音叫妈妈。
阳光暖暖地撒在这一方寂静的墓园里，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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