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赋此刻心乱如麻。
从前他所做过且习以为常的一切,此刻被他自己一一翻出来批判。
他一直以来都坚信,绝对的权力和铁血的手段是统治的基石。
清除异己,打压那些聒噪又试图用所谓仁义道德来束缚他的文人,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如今,他却因为岁岁可能得不到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腐儒”的教导,而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往的杀戮与独断,并非没有代价。
这代价以前是别人的恐惧,朝堂的死寂,他毫不在意。
可现在,这代价却可能要由他最珍视的女儿来承担。
她可能因此被文人集团排斥,可能无法获得真正顶尖的启蒙教育,可能……
会被他这个父亲所连累,背负上原本不属于她的偏见和指责,使她未来的道路多出许多艰难险阻。
他可以轻易地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一句话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
却无法强迫那些真正有风骨有学识的人,心甘情愿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给他的女儿。
这种无力感,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沉重的。
这是从未有过的模糊的懊悔情绪。
如果他当初……手段不是那么酷烈,是否今日的局面会有所不同?
是否他的岁岁,就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而面临这样的困境?
齐乐行说得对,他确实在害怕。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限制了岁岁的未来。
害怕女儿纯净的世界里,会因为他而早早蒙上阴影。
更害怕终有一日,岁岁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不解和失望……
甚至与其他人一样,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他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地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殷长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齐乐行,我……是不是错了?”
齐乐行从刚刚开始就陷入了震惊。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般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帝王,不敢置信。
老天爷啊,他们陛下这是在反思?
陛下还会反思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错?陛下,这问题问得可太宽泛了。您指的是哪件事?”
“所有,”殷长赋吐出两个字,眸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惘,“我过往所做的一切。”
“嚯!”齐乐行差点以为自家陛下被鬼上身了。
他收起小刀,凑近了两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殷长赋的脸,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今天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啊。
还反思所有?
齐乐行再三确认殷长赋还是那个殷长赋,没有被什么东西调包。
“还是因为小公主殿下吧?臣就说嘛,再冷血残酷的人,一旦有了真正的软肋,也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瞧瞧陛下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杀伐决断的影子?”
他太了解这一点了。
有些人,能够熬过酷刑的折磨,绝不招供。
但只要能精准地找到他的软肋,稍加威胁,对方便能妥协。
非常神奇,虽然他并不能理解。
但很显然,现在的殷长赋就是这种人。
他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痛苦与挣扎。
他习惯了用血腥和暴力解决问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种自我怀疑的泥沼。
看着他脸上罕见的脆弱,齐乐行轻笑一声,斩钉截铁开口:“陛下何必自寻烦恼?臣告诉陛下,您绝对没错。”
他走到殷长赋面前,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从大事上说,陛下不这么做,死的就是自己了。
“这朝堂之上,这皇宫内外,当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陛下若不狠心,不下手为强,只怕早就成了一具白骨了……哦,可能连全尸都留不下,哈哈。
“无论如何,陛下,清除异己,稳固权位,这是帝王之道,是生存之本,何错之有?”
殷长赋沉默地听着,回想起当年血雨腥风的夺位之路,眼底的迷惘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认同。
确实,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没有选择。
他不能退,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见帝王神色稍缓,齐乐行笑容更加明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继续说道:“至于那些小事?
“呵,陛下,您可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唯一的主人!
“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须克制?
“那些让您不痛快的人,那些碍了您眼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不过是些蝼蚁罢了,能死在陛下手中,是他们的荣幸。
“他们惹了陛下不快,那就是他们该死,您何错之有?”
这番言论极端而冷酷,却诡异地符合齐乐行一贯的作风。
他是殷长赋手中最锋利也最不计后果的刀,只忠于他一人的意志,从不管什么世俗礼法,道德人伦。
殷长赋看着齐乐行那张看起来开朗又活泼的脸上,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忽然间沉默了。
他本来是专注于自己的思绪里面。
但齐乐行这话一出来,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
朝野上下对齐乐行的评价无外乎是佞臣、酷吏、奸邪小人……
而自己,在世人眼中,恐怕是比齐乐行更可怕的存在。
齐乐行是他黑暗面的延伸,是他执行血腥命令的利刃。
问他错没错,无异于问一把刀杀人该不该愧疚。
一个暴君,向一个奸臣酷吏询问自己是否做错了,是否太残暴……
他也是昏了头了。
殷长赋没有再说话,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地牢。
他依然需要去寻找那个困扰他问题的答案。
而答案,显然不在这个只信奉绝对暴力的齐乐行这里。
-
更深露重,时非言府邸的大门被急促的叩响。
时非言被侍从唤醒,告知陛下深夜传召他即刻入宫。
他坐在床沿,揉了揉眉心,如玉的面上难得显露出一丝被打扰清梦的烦闷。
说真的,挺烦的。
殷长赋不睡觉他还得睡觉呢。
他又不是殷长赋,他的作息很健康很规律。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温润神色,起身更衣,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他在屏风内,前来传旨的侍卫在屏风外。
那侍卫被请进来以后,还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中书令大人也还没睡!”
时非言:?
呵呵,好一个怀民亦未寝。
他脸上笑呵呵,心里想骂人。
可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状似随意地向侍卫打探:“可知陛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那侍卫显然得了些吩咐,回道:“回大人,陛下只吩咐请大人入宫一叙,似乎……是想与大人说说话。”
“说话?”时非言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眼中是难以置信的讶异。
暴君殷长赋,那个向来独断专行心思难测的帝王,会闲的没事在深更半夜找他这个臣子“说说话”?
真是令人意外。
……总感觉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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