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极昏迷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苏云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她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嘴角干涸的血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俊逸面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个男人,强大到可以一指逼退筑基修士,却又脆弱到因绘制一道契约而呕血昏迷。他身上笼罩着层层迷雾,仿佛一个行走的谜团。然而,正是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并在危难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你究竟是谁……”苏云浅轻声呢喃,指尖无意间拂过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想将那抹痛苦抚平。
就在这时,君无极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但瞬间便恢复了清明,锐利如昔。他立刻感知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以及守在床边的苏云浅。
“你醒了?”苏云浅惊喜道,连忙端过一旁温着的清水,“感觉怎么样?”
君无极没有接水,而是第一时间内视己身。体内,“葬道殇”的毒性因为那丝本源的引动而更加活跃,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道基,让他的修为恢复速度再次减缓。代价不小,但他眼神依旧平静。
“无碍。”他撑起身子,目光落在苏云浅略显憔悴的脸上,“让你费心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
苏云浅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天……那道‘仙契婚书’……”
“暂且作罢。”君无极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此契反噬之力超乎预计,在你我恢复之前,不宜再试。”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会暴露他最大的秘密。眼下,只能暂时搁置。
苏云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她也能感觉到,君无极体内的隐患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
“怎么了?”君无极眉头一皱,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苏云浅缓了口气,自己也有些茫然:“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如此,食欲不振,闻不得油腻……”
君无极目光一凝,手指看似随意地搭上她的腕脉。下一刻,他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在他的感知中,苏云浅的体内,正孕育着两股微弱却无比磅礴的生机!那生机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仿佛初开的天地,蕴藏着无限可能。
这是……血脉延续的气息?
他,九霄帝尊君无极,竟然……有后了?!
而且,从这生命气息的磅礴与特质来看,这两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竟似是传说中的“混沌道体”?!万古难寻,天生近道,乃是修行界最顶级的体质之一!
饶是君无极历经万劫,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心神剧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与苏云浅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平日最多是灵力互渡疗伤,怎会……
难道是……他猛然想起,数月前为压制苏云浅体内因仇家追杀而引发的旧伤寒毒,他曾以自身本源帝血为引,辅以秘法,为她疏通经脉。帝血蕴含他生命本源与大道碎片,而苏云浅身负太阴玄姹神脉,二者在特定情况下结合,竟阴差阳错,孕育出了子嗣?
“到底怎么了?”苏云浅看着君无极变幻不定的脸色,心中莫名一紧。
君无极缓缓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你……有身孕了。”
“什么?!”苏云浅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美眸,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迅速涌上羞恼与难以置信的红晕,“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
“应是上次为你疗伤时,我的血脉之力与你的神脉产生了某种共鸣交融所致。”君无极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此事,是我之过。”
苏云浅愣住了。她回想起那次疗伤,确实感觉到一股至阳至刚、却又无比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与她本身的太阴之力水融,不仅治愈了她的暗伤,更让她停滞己久的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原来,竟是那时……
羞愤、茫然、无措,还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肩膀,君无极心中莫名一软。他沉默片刻,沉声道:“既成事实,无需惶恐。我君无极的骨血,自有我来承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日起,你安心养胎。外界一切风雨,有我。”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苏云浅混乱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她抬起头,看着君无极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自那日后,小院内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君无极依旧话不多,却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苏云浅身上。他会亲自检查她入口的食物,确保灵气充足且无害;会在她孕吐不适时,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调好的安神茶;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在她房外布下更隐蔽的防护禁制。
苏云浅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默却厚重的守护。她体内的两个小生命也在茁壮成长,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能隐约感受到那两股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切气息,一种初为人母的温柔与期待,渐渐冲淡了最初的惶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黑蛟帮赵虎在那日吃了大亏后,并未善罢甘休。他不敢再亲自来找君无极的麻烦,却将“君七身怀异宝(赤阳参),且其妻美若天仙”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散播了出去。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青岩城少主,城主公子林天豪的耳中。
林天豪年约二十,筑基中期修为,在这青岩城是出了名的纨绔,性好渔色。听闻辖区内竟有如此绝色,顿时心生邪念。
这一日,阳光正好,苏云浅在院中晾晒衣物,微微隆起的小腹己能看出些许轮廓。恰在此时,小院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砰”地一声,粗暴地踹开!
以林天豪为首,七八个身着锦衣、气息彪悍的护卫涌了进来,瞬间将不大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林天豪本人手持一柄描金折扇,衣着华贵,眼神轻佻,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黏在了苏云浅身上,再也挪不开。
他早就听说这君七的妻子貌美,却没想到竟美到如此地步!纵然布衣素颜,也难掩那清丽绝俗的容颜和因怀孕而更添几分韵味的独特风姿。
“啧啧,果然是天姿国色,名不虚传啊!”林天豪摇着折扇,啧啧称赞,眼神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苏云浅脸色一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小腹,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民宅?”
“民宅?”林天豪嗤笑一声,“在这青岩城,我林天豪想去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盘!美人儿,跟一个炼气期的废物散修有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本少爷,保你日后荣华富贵,修炼资源享之不尽!”
这时,君无极从屋内缓步走出,挡在了苏云浅身前。他面色平静,看着林天豪,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滚出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那些原本气焰嚣张的护卫都不由得一滞。
林天豪也被这气势慑了一下,但随即恼羞成怒。他可是城主之子,筑基中期的天才,怎能被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吓住?
“君七?你就是那个打伤赵虎的废物?”林天豪用折扇指着君无极,嚣张道,“本少爷看上你的女人,是你的福气!识相的,立刻跪下磕头,双手把你的女人和赤阳参奉上,本少爷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君无极眼神微眯,杀意一闪而逝。若是平时,这等蝼蚁,弹指便可灰飞烟灭。但此刻,苏云浅就在身后,她腹中的胎儿需要绝对稳定的环境,他不能再轻易引动道伤。而且,杀了林天豪,立刻就会引来城主林战,那是一位金丹期修士,目前的他,对付起来会非常麻烦,可能波及苏云浅。
他需要一种更“温和”却更具威慑力的方式。
“林天豪,”君无极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三岁淬体,七岁炼气,十二岁筑基,看似天才,实则根基虚浮,全靠丹药堆砌。你气海左三寸有暗伤,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是你强行冲击筑基中期时留下的隐患。你修炼的《烈阳功》与你体质并非完全契合,导致阳火过旺,时常心烦气躁,若不解决,此生金丹无望。”
他每说一句,林天豪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己是满脸骇然,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些几乎是他最隐秘的修行隐私!尤其是气海暗伤和功法隐患,连他父亲城主大人都未曾完全看透,这个只有炼气期的君七,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你……你胡说什么!”林天豪色厉内荏地吼道,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君无极不再看他,目光扫过那些护卫,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带着你的废物少主,滚。”君无极的声音依旧平淡,“若再踏足此地,我不介意让林战尝尝绝后的滋味。”
他的话没有一丝杀气,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胆寒。
林天豪看着君无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仿佛毫无秘密可言,那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比面对父亲的怒火更让人窒息。
“走……我们走!”林天豪再不敢多待一秒,狼狈地转身,带着一群同样心惊胆战的护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小院,比来时快了数倍。
小院恢复了安静。
苏云浅看着君无极挺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撼。她早知道他不凡,却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穿筑基修士的修行隐秘,仅凭言语,便吓退了不可一世的城主公子。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君无极转过身,看向她,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跳梁小丑,无须在意。安心休养便是。”
他抬手,一道无形的禁制重新笼罩小院,比之前更加稳固。
然而,就在青岩城这小小风波平息的同时。
遥远的太清仙域,一方云雾缭绕、仙宫林立的古老世家深处。
一座布满玄奥符文的水镜之前,一位闭目打坐的白发老妪猛然睁开了眼睛。水镜之中,原本模糊的一片区域,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她无比熟悉的波动——那是太阴玄姹神脉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且被某种力量极力遮掩,但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老妪眼中精光暴涨,干枯的手指迅速掐动,进行推演。
“竟然……流落到了下界凡俗?还有了……生命气息的牵绊?”老妪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带着一丝狰狞,“孽障!竟敢玷污我苏家神脉!必须在她神脉彻底觉醒,记忆复苏前,将她带回来!”
她猛地起身,一股恐怖的威压弥漫开来,声音冰冷地传向外间:
“来人!持我法令,下界!去把那不孝女苏云浅,给我‘请’回来!若有阻挠……格杀勿论!”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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