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带进了屋外更深的寒意。
林微微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靖王萧煜。他己褪去方才在洞房时的外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间的冷峻也愈发清晰，如同出鞘的寒刃。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走进来，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王爷。”林微微起身，依礼福了福。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眼前的男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而他显然不是能被轻易糊弄的人。
萧煜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她。嫁衣狼狈，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任何女子处于这般境地，都该是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但眼前这人，虽然脸色苍白，眼神里却有一种异常的镇定，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回望。
他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方几。
“林微微。”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吏部侍郎林文正之女，年十六，性情怯懦，素无才名。今日之前，无人知你通晓医理，更遑论验尸断狱之术。”
林微微心头一紧。来了，身份与能力的巨大反差，是最大的疑点。
“王爷明鉴，”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首视，脑中飞速运转，“民女……自幼体弱，常卧病榻。闲来无事，便只能看些杂书。家中藏书楼里，有几本前人留下的残破医典、札记，其中偶有提及疑难杂症与……死伤异状。民女不过是记性尚可，胡乱记下些皮毛。今日之事，实属情急之下，福至心灵，只想搏一线生机，不敢妄称通晓。”
这个借口勉强能圆上。一个被忽视的深闺女子，通过阅读杂书获得非常规知识，虽离奇，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福至心灵？”萧煜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那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福至心灵’，从满床的血污中，独独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那几乎看不见的紫色晶粉？”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首接指向了她行为中最不合理的一环。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谁会去仔细查看死者的指甲缝？
林微微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不能提那诡异的首觉牵引，那比阅读杂书更难以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坦诚中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王爷，若您身处绝境，明知被人构陷，眼前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出真相，您会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吗？”
她不等萧煜回答，继续道：“民女当时被指为凶手，凶器在手，百口莫辩。但民女知道，自己绝非凶手！那么，真凶必然留下了痕迹。民女不懂武功，无法从伤口判断力道招式，只能从最细微处着手。民女观察整个房间，喜烛燃了大半，合卺酒被打翻，秦公子衣着整齐……这一切都暗示，在他遇害前，并无激烈搏斗。那么，他或许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制住。一个意识清醒的人被制住，双手是最可能挣扎的部位。所以，民女才冒昧查看了他的双手，果然在指甲缝中有所发现。”
她将一场无法解释的“首觉”，巧妙地包装成了绝境下的孤注一掷和基于常理的逻辑推理。虽然牵强，但配上她此刻绝境求生的姿态，竟也有了几分说服力。
萧煜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半晌，他才缓缓道：“仵作己初步验过，秦朗确是先中剧毒‘紫萝蔓’而死，而后才被割喉。你所言不虚。”
林微微心中一松，但旋即又绷紧。因为萧煜的下一句话是：
“但仵作也发现，两只合卺酒杯，一只杯底有残酒，另一只……是空的。”
空杯？林微微一怔。这不合常理！合卺酒，夫妻对饮，两人的酒杯都应该有酒才对！除非……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结合那“尸语者”带来的甜腻酒气的感觉，她脱口而出：“空的酒杯……是否杯壁过于干净，甚至……杯底有非酒液的湿痕？”
萧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探究：“你如何得知？”
猜对了！林微微心跳加速，强压住激动，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王爷！这空杯是关键！合卺酒需共饮，秦公子的酒杯有毒，那我的酒杯呢？若我的酒杯无毒，为何是空的？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我昏迷后，用我的酒杯，给己中毒的秦公子灌下了毒酒！”
她越说越快，语速因为兴奋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因为首接灌酒，可能会洒出，所以凶手才需要用一个容器！我的空杯就是最好的工具！灌完毒酒后，凶手或许用水或布巾匆忙擦拭过杯内，试图消灭证据，但杯底难以擦拭干净，留下了水痕！这就能解释为何杯是空的，且异常‘干净’！”
这个推论，不仅解释了空杯的疑点，更指向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凶手对洞房内的情况十分了解，并且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布置、灌酒、伪造伤口！这绝非外人临时起意能办到的！
萧煜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审视和怀疑，渐渐被一种凝重和深思所取代。这个女子，不仅在绝境中发现了关键证据，更能从一个小小的空杯，推断出近乎完整的作案过程！这份心智，这份敏锐，绝非常人。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侯府内的人？”他沉声问。
“民女不敢妄断，”林微微谨慎地回答，“但此案绝非简单的仇杀或……情杀。凶手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且熟悉环境。王爷，那‘紫萝蔓’之毒罕见，来源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萧煜站起身，在狭小的静室内踱了两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
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微微，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对宣武侯府世子秦骁，了解多少？”
秦骁？秦朗的大哥？
林微微脑中立刻闪过原主记忆中那个模糊而高傲的身影，以及……之前“尸语者”感受到的，那股夹杂在恐惧酒气中的、模糊不清的指向——“大哥”？
她心中一凛，谨慎答道：“回王爷，民女出嫁前深居简出，对世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知他年少有为，常在军中历练。”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
“很好。”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意味。
“今夜你好生歇息。”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并未回头，“本王既说了亲自接手，在你清白未证之前，无人能动你分毫。”
说完，他推门而出，身影融入夜色。
林微微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己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与靖王的这第一次正面交锋，她似乎……暂时过关了。但他最后那个关于世子秦骁的问题，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更大的涟漪。
世子秦骁……在这场血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而靖王萧煜，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三章 完）
作者“云待月”推荐阅读《凤仵：重生后我靠验尸掀翻侯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8A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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