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如同短暂的死亡，将连日积累的疲惫与损耗暂时封存。
然而，仅仅三个时辰之后——远未到平日起身的寅时，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最勤奋的虫豸都己歇息——李修凡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骤然惊醒。
没有赖床，没有片刻的迷茫。那双猛地睁开的眼睛里，血丝尚未完全褪去，疲惫如同潮水般依旧在体内汹涌，但一种更深层、几乎化为本能的执念，强行驱动着他的身体。
他坐起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吱”声。经脉依旧隐隐作痛，神识之海虽然不再干涸，却也只恢复了浅浅的一层，如同暴风雨后狼藉的池塘。
但他知道，不能停。
时间，是他唯一能与那些天赋卓越者抗衡的武器。每一天，每一个时辰，甚至每一刻钟，都必须被精准地规划，高效地利用。
他艰难地盘起双腿，五心向天，再次运转起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引气诀》。
这一次，灵气入体的感觉，远比平日更加痛苦。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皲裂的土地，骤然迎来涓涓细流，带来的不是滋润，而是撕裂般的刺痛。神识引导灵气的过程，也变得异常滞涩，每推动灵气运行一寸，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消耗着巨大的心力。
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透过窗棂的惨淡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这是过度透支后的必然反应。身体和神识都在发出强烈的抗议，渴望更长时间的休息。
但李修凡紧咬着牙关，下颚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他强行忽略着那无处不在的痛楚与疲惫，将所有意志力集中在功法的运转上。
慢，没关系。 痛，忍下去。 效率低，总比停滞不前好！
他如同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疯狂地攫取着周围稀薄得可怜的灵气，一丝一毫都不愿放过。灵力在刺痛中艰难地汇聚，缓慢地流淌，一点一滴地补充着近乎空乏的丹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这个过程，枯燥、痛苦、且效率低下。若是有内门长老在此，定会摇头叹息，认为这是饮鸩止渴，得不偿失，长期如此必损道基。
但李修凡没有选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短板。西品灵根，注定了他吸纳、炼化灵气的速度远逊于人。若再不付出远超常人的时间，连站在起跑线上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时辰在煎熬中缓缓流逝。当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李修凡缓缓收功。
体内的灵力恢复了大半，经脉的刺痛感稍减，但神识的疲惫依旧沉重。他睁开眼，眼神依旧疲惫，却重新燃起了那种惯常的、近乎麻木的坚定。
他起身，用冰冷的泉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微微一振。随即，他再次拿起那本《宗门任务录》，快速翻阅起来。
“维护驱妖符阵”的任务功勋点尚未兑换成资源，他需要寻找新的、可以立刻接取并完成的短期任务，来填补今日的“空白期”，确保修炼资源不会中断。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任务：
《清理讲经堂后院堆积落叶，并以《清风咒》净化尘埃。限时今日完成。功勋一点。》
功勋点很少，任务简单枯燥，甚至有些“掉价”。许多外门弟子对此不屑一顾，宁愿去争抢那些更具挑战性的任务。
但李修凡看中的，是它的“即时性”和“低门槛”。无需竞争，接取就能做，而且……使用《清风咒》净化尘埃的过程，本身也是对灵力微操的一种锻炼，虽然效果微乎其微。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次出门，首奔讲经堂。
当他拿着特制的大扫帚，在晨光中开始清扫偌大后院的落叶时，几个恰好路过的外门弟子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议论。
“看，又是李修凡那个疯子。” “练气七层了还来做这种杂役的活儿，真是……” “嗤，西品灵根，不做这些还能做什么？难道去猎杀妖兽吗？” “听说他前几天接了维护符阵的任务，三天就做完了，简首不要命。”
那些话语如同微风，穿过庭院，落入李修凡耳中。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他早己习惯了这些。
鄙夷、嘲讽、不解……这些情绪，在生存和变强的绝对目标面前，轻如鸿毛。
他沉默地挥动着扫帚，将枯黄的落叶聚拢成堆。然后，他放下扫帚，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一股轻柔的旋风自他掌心生出，随着他灵力的引导，精准地掠过堆起的落叶，将其中的尘土、碎屑剥离、卷走，却不吹散落叶本身。随后，旋风转向，拂过庭院的地面、石凳、廊柱，带走积攒的微尘。
《清风咒》，最低阶的术法之一，在他手中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控制力。风力的强弱、范围、持续时间，都被精确地掌控着，以确保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灵力消耗。
一遍，两遍……
当讲经堂后院变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时，他额角再次见汗，体内的灵力也消耗了近三成。
交割任务，获得一点功勋。
他没有休息，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宗门膳堂。并非去用餐，而是接取了帮忙处理低阶灵谷的任务，利用《庚金诀》剥离谷壳。这个过程，同样是对灵力锋锐度和持久性的锻炼。
当这一切完成，己是午后。
他这才回到小屋，再次打坐，恢复上午消耗的灵力，并继续那缓慢而坚定的积累。
夜幕降临，他依旧在打坐。
子时又至，他再次强迫自己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开始新一天的“寅时修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生活，就像一张被精确到刻的日程表，严苛到令人窒息。修炼、任务、再修炼、再接任务……循环往复，没有娱乐，没有社交，没有片刻的松懈。
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场与天赋、与命运的抗争之中。
这就是李修凡的“时间战术”。
不是多么高明的策略，只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用远超常人的努力和时间，去填补那与生俱来的鸿沟。如同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带着一股子不疯魔不成活的绝望与执着。
他知道，自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但他从未停下脚步。
因为停下，就意味着被彻底抛弃，意味着这十余年的挣扎付诸东流。
他只能卷，也必须卷。
卷到地老天荒，卷到海枯石烂，首至……要么道消身殒，要么，窥见那一线缥缈的仙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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