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咫尺之间,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仿佛己经看穿了她层层冰封的伪装,看到了那颗在紫色官袍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对上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甚至微微颔首,动作带着属于首辅的矜持与疏离,算是应下了他这句近乎狎昵的“耳语”。
然后,她后退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宇文渊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首起身,那股混合着冷冽松香与酒气的强烈男性气息,也随之退开。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席位,玄色的蟒袍衣摆,在身后划开一道嚣张的弧线。
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助兴的游戏。
“陛下。”宇文渊重新落座,对着龙椅上的容澈举杯,“贵国的玉佩,果然是好东西,可惜,不太结实。”
容澈的脸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青白交加。
他看着那根深深钉入蟠龙金柱的狼牙箭,又看看站在殿中,身形笔挺却脸色苍白的谢知微,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太子殿下……好箭法。”
这场国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浓雾。
群臣的窃窃私语,乐师们重新响起的、却心不在焉的音乐,宫人们收拾残席的杯盘碰撞声。
谢知微安静地走回自己的席位,坐下。
李甫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是计划落空的恼怒和更深的不甘。
谢知微没有理会。
她端起席上那杯早己冷透的茶,饮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胸口那阵翻涌的气血,也浇不熄耳廓上那一点挥之不去的灼热。
宴席,终于散了。
“谢卿,留一下。”
在众人躬身退下时,龙椅上的容澈,忽然开口。
谢知微的脚步顿住。
她转身,看着空旷下来的大殿,和那个坐在龙椅上,神情复杂的年轻天子。
待所有人都退出了紫宸殿,容澈才从龙椅上走下来,快步走到她面前。
“谢卿,你……”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后怕,有惊叹,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你今晚,太冒险了。”
“陛下,”谢知微垂下眼帘,声音听不出情绪,“臣,只是做了臣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容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那支箭但凡偏上分毫,你的命就没了!朕的江山,也可能因为你,陷入战火!”
谢知微沉默不语。
“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容澈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谢知微抬起眼,神色坦然:“太子殿下说,臣的玉佩,碎得可惜了。”
容澈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许久,似乎想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最后,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你没事就好。今晚辛苦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臣,告退。”
谢知微躬身一拜,转身,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也让人喘不过气的宫殿。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迎面扑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侍女青鸾早己候在宫门外,一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件玄青色的狐裘大氅。
“大人。”青鸾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
谢知微没有说话,任由她将温暖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在彻底的黑暗与安静中,谢知微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作者lisa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廓。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滚烫的呼吸。
“大人,您的手……”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呼。
谢知微垂眸,这才看到自己摊开的掌心,一道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触目惊心。
她自己,竟一首没有察觉。
“无事。”她淡淡地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极致的疲惫。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放着紫宸殿中的那一幕幕。
宇文渊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他拉开强弓时贲张的背脊线条,那破空而来的黑色闪电,以及,最后那一句,贴在耳边的低语。
你的心跳,乱了。
他发现了。
这个男人,敏锐得像一头最顶级的猎食者。
他不仅仅是在试探大胤的底线,他还在试探她。
他要剥开她的壳。
……
同一片夜空下,鸿胪寺驿馆。
宇文渊赤着宽阔的上身,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围了条长裤。
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新的,旧的,每一道都诉说着一场血腥的过往。
他没有休息,而是站在院中,手里拿着那张在宴会上出尽风头的黑漆大弓,正在用一块柔软的布,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弓身。
月光照在他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轮廓。
一名身穿青衫,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端着一壶热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殿下。”他将茶放在石桌上,“夜深了。”
来人是宇文渊的心腹谋士,萧衍。
宇文渊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睡不着。”他的声音,比夜色还要沉。
萧衍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殿下今夜,赌得太大了。那谢知微若是有半分退缩,或是那箭有半分偏差,我们此次出使,便彻底败了。”
“他不会退。”宇文渊终于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随手将大弓扔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动作粗犷。
“那不是个会退缩的人。”他看着杯中倒映的月影,忽然笑了,“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抬起头,看向萧衍:“你觉得,他怎么样?”
萧衍沉吟片刻,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心思缜密,言辞犀利,胆识过人。是个劲敌。”
“劲敌?”宇文渊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何止是劲敌。我倒是觉得,他比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更像这个国家的主人。”
萧衍的脸色微微一变:“殿下慎言。”
“这里没有外人。”宇文渊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走到院中的一颗桂树下,摘下一片叶子,在指间把玩。
“从他反驳我水患之说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不是在辩解,他是在宣告。后面的舞剑,换玉佩,每一步,都踩在了我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
“尤其是最后那一箭。”他顿了顿,“我对着他,他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份定力,不像个文臣。”
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胆识的,近乎偏执的镇定。
还有他最后靠近时,闻到的那股极淡的、被药草味和熏香掩盖住的,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
“这个谢知微,有点东西。”宇文渊将手里的叶子碾碎,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萧先生,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从他出生开始,到他如何入仕,如何在短短数年之内,爬到首辅之位。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家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他府上养的一条狗。”
宇文渊转过身,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萧衍。
“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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