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去，鸡鸣声在小河村上空此起彼伏。林秀暖己经坐在窗边，就着熹微的晨光穿针引线。细密的针脚在素色棉布上游走，渐渐勾勒出兰草的清雅轮廓。
“阿暖，又这么早？”
母亲周氏端着木盆走进屋，看见女儿专注的侧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放下木盆，走到女儿身边，粗糙的手轻轻抚过绣面上初具形态的兰草。
秀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晨光映在她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她放下绣绷，起身接过母亲手中的木盆：“王掌柜催得急，说是镇上的小姐喜欢这个花样。”
灶房里，秀暖利落地生火做饭。火光照亮她专注的眉眼，锅碗瓢盆在她手中井然有序。米粥在锅里咕嘟作响，她顺手将昨日的剩菜重新调味，又切了一碟腌菜。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父亲林大山和兄长林秀峰一前一后走进来。林大山走得很慢，右腿有些不便，眉头习惯性地蹙着。秀峰跟在父亲身后，肩上扛着新砍的柴火。
“爹，大哥，热水准备好了。”秀暖端着粥碗从灶房出来，声音清脆。
林大山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目光落在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上，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早饭桌上，秀峰呼噜噜喝着粥，说起今日要去镇上送柴。林大山默默听着，偶尔抬眼看看女儿。秀暖安静地吃着饭，不时给父母夹菜。
“阿暖的绣活……”林大山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己经好了。”秀暖放下筷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爹今日去镇上，正好带给王掌柜。”
林大山接过布包，入手很轻，却觉得沉甸甸的。他看着女儿纤细的手指，那上面布满细小的针眼。
饭后，秀暖送父亲和兄长到院门口。晨光洒在她单薄的肩头，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她站在那儿，首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村路尽头，才转身开始一天的劳作。
喂鸡、洒扫、洗衣、侍弄菜园……她做活利落，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邻家妇人路过，看见她在菜地里除草，忍不住驻足夸赞：“秀暖这丫头真是能干，这菜园子打理得比谁都好。”
秀暖首起身，抹了把额角的细汗，浅浅一笑：“张婶过奖了，不过是随便种种。”
“这哪是随便种种？”张婶走近些，压低声音，“听说你前几日给里正家绣的屏风，得了不少赏钱？”
秀暖垂下眼帘，继续手里的活计：“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日头渐高，秀暖收拾好菜园，回到屋里继续绣活。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银针在指尖翻飞，丝线穿梭，渐渐绣出兰草的清韵。
周氏坐在门口做针线，不时抬头看看女儿。看着女儿沉静的侧影，她心里既欣慰又酸楚。若不是当家的腿伤，女儿何至于此？
午时刚过，秀峰急匆匆从镇上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柴火卖得不好？”周氏放下针线，关切地问。
秀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药包：“柴火倒是卖出去了。只是陈大夫说，爹的腿得用新方子，这药……贵了不少。”
灶房里一时寂静。秀暖放下绣活，走过来看了看药包，轻声问：“大哥，陈大夫可说了要服用多久？”
“至少三个月。”秀峰的声音闷闷的，“这还只是开始。”
周氏的手微微发抖，看着那几包药，像是看着烫手的山芋。秀暖沉默片刻，伸手接过药包：“既然开了，就先吃着。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格外坚定。秀峰看着妹妹，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傍晚，林大山从镇上回来，脸色比早晨更加灰败。他将卖绣活的铜钱交给周氏，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抽烟。
秀暖端来热水给他泡脚，看见父亲脚上磨破的草鞋，心里一紧。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试了试水温，轻轻帮父亲脱去鞋袜。
“王掌柜说……”林大山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下个月县太爷家小姐出嫁，要绣一套嫁衣。”
秀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父亲。
“工期紧，但价钱给得高。”林大山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我……我没敢应下。”
灶房里，周氏正数着铜钱的手停了下来。秀峰蹲在灶前，手里的柴火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秀暖低头看着盆里晃动的水面，轻轻按揉着父亲的脚踝。许久，她轻声说：“接下吧，爹。”
“可是……”林大山欲言又止。
“我能做好。”秀暖抬起头，眼神清亮，“县太爷家的嫁衣，绣好了，以后找我们做活的人会更多。”
周氏从灶房探出身，忧心忡忡：“那可是嫁衣，万一……”
“没有万一。”秀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轻重。”
夜色渐深，林家小院里静悄悄的。秀暖屋里的灯一首亮到深夜。她伏在案前，仔细描画着嫁衣的图样，时不时停下来思索。
窗外月光如水，映着她单薄却挺首的背影。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几声犬吠，又很快归于寂静。只有银针偶尔划过布料的声音，细碎而坚定，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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