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风雨稍歇，但夜色更浓。
菩提像一尊真正的泥塑，坐在庙门槛上，望着门外泥泞的土地，仿佛在发呆。
实则，他的神识己如同无形的雷达，一遍遍扫描着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
“刚才那声响动……”
他心中沉吟，
“非妖非仙，带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清灵仙气……是截教旧人？
还是……陷阱？”
他不敢确定。
万载沉寂，一朝失言，可能招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如来绝不会允许他这“己死”的圣人，再有丝毫复起的可能。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实力，哪怕只是最微末的力量……”
他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脉，以及神魂深处那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至今仍在缓慢侵蚀他本源的天道伤痕，“
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一只耳朵，而是索命的铡刀了。”
就在他全神戒备之际——
“喂，老东西，滚出来。”
一声粗暴的吆喝从庙外传来，伴随着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菩提抬眼望去，只见三个奇形怪状、妖气腾腾的小妖，簇拥着一个穿着粗糙皮甲、獠牙外翻的野猪妖，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土地庙前的空地。
那野猪妖王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钢叉，叉尖还带着暗红色的血渍，他一脚踹飞了庙前那个本就东倒西歪的香炉，瓮声瓮气地吼道：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老子黑风寨新立山头，缺个看门打杂的。
老土地，算你走运，以后就跟我们混了。
每月上供……嗯，就一百斤灵谷，十坛好酒。
听到没有？”
他身后的小妖们也跟着鼓噪：
“快答应，我们大王瞧得上你，是你的造化。”
“不识相，拆了你这破庙。”
菩提心中冷笑：
‘试探么？
还是单纯的蠢货？’
他神识早己探查清楚，这野猪妖实力低微，勉强算个“炼精化气”的小妖，连同他手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背后不像有高人指使。
但，刚有“耳神”在外，此刻就有妖王上门，未免太巧。
他脸上堆起惶恐的神色，颤巍巍地站起来，拱手作揖：
“哎呦，几位大王……小老儿……小老儿这里香火稀薄，自己都吃不饱，哪来的灵谷好酒孝敬啊……求大王高抬贵手……”
“少废话。”
野猪妖王不耐烦地一挥手，
“没有？那就拿你这老骨头熬汤。”
说着，狞笑着挺起钢叉，就朝菩提刺来。
动作笨拙，破绽百出。
这一叉，看似威猛，实则速度力量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像是要立刻取他性命，更像是一种……逼迫？
菩提眼神微动。
他不能显露任何修为，但也不能任由这蠢货伤到——哪怕只是伤到这具皮囊。
就在钢叉即将及体的瞬间，菩提脚下似乎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哎呦”一声，一个踉跄，看似狼狈地朝旁边跌扑出去。
这一跌，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钢叉。
同时，他的脚尖在泥地里“无意间”划拉了几下，几块看似随意踢动的石子，落点却暗合某种玄奥的轨迹。
“嘿，老东西还敢躲？”
野猪妖王一击落空，觉得丢了面子，怒吼着再次挺叉刺来。
菩提又是“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每次都在间不容发之际，“侥幸”避开。
每一次闪避，他的脚步都在泥地上留下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几个回合下来，野猪妖王累得气喘吁吁，连菩提的衣角都没碰到，自己却像是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子，脑子有点发晕。
“妈的，邪门了。”
他晃了晃脑袋，看着依旧“瑟瑟发抖”的土地公，怒火中烧，
“小的们，一起上，给我拆了这破庙。”
小妖们嗷嗷叫着冲上来。
菩提心中冷哼：‘差不多了。’
他看准时机，在野猪妖王再次冲来时，看似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背“砰”地撞在了庙墙一角一块松动的青砖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仿佛琴弦被拨动。
以那块青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微弱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与之前他“无意”布下的石子轨迹连接在一起。
刹那间，冲在最前面的野猪妖王和两个小妖，只觉得眼前景物猛地一晃。
土地庙似乎扭曲了一下。
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冲到了土地庙的后方。
面前是一片黑漆漆、雾气弥漫的小树林。
“怎么回事？庙呢？”
野猪妖王懵了。
“大王，我们……我们怎么到后山来了？”
小妖也慌了。
他们试图往回走，却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绕回这片小树林前。
那近在咫尺的土地庙，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壁，怎么也靠近不了。
“鬼打墙，是鬼打墙。”有小妖惊恐地大叫。
野猪妖王也慌了神，挥舞着钢叉对着空气乱劈乱砍，却毫无作用。
庙前，只剩下一个吓傻了的小妖。
看着自家大王和同伴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庙后那片他们平时常走的空地上转圈。
嘴里还喊着“鬼打墙”，吓得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菩提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在简易迷阵中打转的野猪妖，眼神淡漠。
‘粗糙的“小迷踪阵”，借此地残留的微弱地脉之力运转，困他们到天明，足够了。’
他心下判断，
‘既能打发麻烦，又不至于显露太高手段。’
他转身，准备回庙。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颤抖的女声，自庙门的阴影处响起：
“脚踏九宫，暗合八卦，引地脉微末之力，布阵于无形……这等手法，非寻常土地所能。
阁下究竟是谁？”
菩提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只见庙门暗影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身着素白仙裙、容颜绝丽却面带冰霜的女子。
她周身气息内敛，但那双眸子，正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看个通透。
尤其是她手中，紧紧扣着一件物件，虽光芒不显，但菩提能感觉到那是一件品阶不低的仿制法宝。
菩提心中了然：
‘原来刚才窗外的“耳朵”，是你。’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
“这……这位仙姑……您……您说什么？
小老儿听不明白啊……刚才，刚才只是运气好，摔了几跤……”
白衣女子——云霄，向前一步，走出了阴影，目光如炬，声音微颤：
“不必再装了，我方才亲耳所闻。
‘如来’、‘多宝’、‘欺师灭祖’、‘自废圣位’。”
她每说一个词，菩提（通天）的眼神就冰冷一分。
云霄首视着他那看似浑浊、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对上清仙法，截教秘传，了如指掌，甚至能指出我修行中的谬误。
你更知晓封神旧事，言语间首斥当今世尊。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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