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那句“很美”和“借你用画室”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沈湄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她感到一种被剥开、被审视的战栗，但奇异的是，其中竟混杂着一丝……被理解的餍足。
这感觉让她烦躁，又隐隐兴奋。
她没有立刻去傅昀的画室，那太像认输。她照旧扮演着她的角色，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时，她会下意识地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颜料黏腻的触感，以及他指尖点在她心口的冰凉。
·
机会很快来了。
一场由傅家主导的慈善拍卖晚宴，名流云集。沈湄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抹胸长裙，头发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她乖巧地跟在父亲身边，对每一个上前搭话的人都报以恰到好处的甜美微笑。
傅昀作为主人，穿梭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矜贵疏离。他的视线偶尔会掠过她，带着一种旁人无法察觉的、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深意。
拍卖环节，一件拍品引起了沈湄的注意——一套来自中世纪欧洲的、造型奇特的纯银酒壶，壶身雕刻着繁复的、带有某种黑暗宗教意味的图案，壶嘴被设计成扭曲的兽首。它看起来古老、神秘，甚至带着点不祥。
周围的名媛们小声议论着“造型好怪”、“有点吓人”，显然对这件东西不感兴趣。
沈湄却盯着那酒壶，眼神微微发亮。那扭曲的线条，那隐藏在华丽下的诡异，莫名地契合了她内心深处那片抽象的、无法言说的黑暗审美。
司仪报出起拍价，场内响应者寥寥。
沈湄举起号码牌，声音清脆：“加十万。”
她这一举动引来些许侧目，毕竟她平日表现出来的品味，应该是粉钻或者名画之类更“安全”的东西。
傅昀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有人象征性地跟了一次价。
沈湄毫不犹豫，再次举牌，首接加价五十万。势在必得。
场内安静下来。为这么个“怪东西”花远超其价值的价格，在大多数人看来并不明智。
就在司仪准备落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三百万。”
是傅昀。
全场哗然。傅家太子爷，竟然会跟沈家那个草包花瓶争一件不起眼的古董？
沈湄握着号码牌的手指收紧，侧头看向傅昀。他并未看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仿佛刚才那个惊人的报价与他无关。
他在挑衅。或者说，他在用他的方式，参与她的“游戏”。
沈湄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激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再次举牌：
“三百五十万。”
“五百万。”傅昀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竞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沈湄知道，再跟下去毫无意义，傅昀的财力远非她能及。她放下号码牌，转过头，对着傅昀的方向，露出一抹带着点委屈和嗔怪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清：
“傅昀哥哥既然这么喜欢，那我让给你好了。”她眨了眨眼，语气天真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利，“只是没想到，哥哥的品味……这么特别。”
她的话像是在说他品味怪异，又像是在暗指他故意与她争抢。
傅昀终于抬眸看向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没理会她的暗讽，只是对司仪微微颔首。
锤音落定。
·
晚宴接近尾声，宾客渐散。沈湄借口去洗手间，绕到了宴会厅外的空中花园。夜风微凉，吹散了她脸颊因方才对峙而泛起的热意。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熟悉。
她没有回头。
傅昀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俯瞰脚下的城市霓虹。他手里拿着那个刚刚拍下的、装着诡异银质酒壶的锦盒。
“给你的。”他将锦盒递到她面前。
沈湄愣了一下，转头看他。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眼神却亮得惊人。
“什么意思？”她没有接，“战利品？还是……施舍？”
傅昀低笑一声，将锦盒塞进她手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赔礼。”
“赔什么礼？”
“赔……”他俯身，靠近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威士忌的醇烈，“打扰了沈小姐作画的雅兴。”
沈湄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还在在意画室那件事，并且用这种方式，宣告他注意到了她今晚对这件“怪东西”的兴趣。
她握着那冰冷的锦盒，指尖微微发颤。这男人，太懂得如何拨动她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
“哥哥不怕我拿它做坏事吗？”她抬起眼，眸子里映着城市的灯火，也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种挑衅的、危险的美，“比如……下毒？”
傅昀伸手，不是碰锦盒，而是用指背，极其轻缓地蹭过她的锁骨，那里，之前被他指尖点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印记。
“用我送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残忍，“那我只好……亲自清理门户了。”
他的触碰像电流，他的话语像枷锁。
沈湄感到一种窒息的诱惑。他一边纵容她的黑暗，一边又用更强大的黑暗将她束缚。她像是在深渊边缘跳舞，而他是那个唯一的观众，也是那个随时可能将她推下去或者拉回来的人。
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上，仰起脸，红唇几乎擦过他的下颌。
“傅昀，”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昀垂眸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化不开的墨色。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感。
“想看看，”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你这朵食人花，到底能为我，开出多惊艳的花。”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是温柔的试探，而是带着掠夺意味的、充满占有欲的吻，混合着酒气和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霸道地侵占她的呼吸。
沈湄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锦盒“啪”地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在最初的僵滞后，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带着一种同样不甘示弱的凶狠，回应了这个吻。
月光下，城市的喧嚣成为背景，两个同样隐藏着獠牙的灵魂，在纠缠的唇齿间，进行着另一场更首接、更原始的较量。
锦盒静静躺在地上，里面的兽首酒壶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这一局，分不清是谁驯服了谁。
或许，是彼此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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