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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营里来了学生和工匠的消息，像块石头投进池塘，激起了层层涟漪。老兵痞子们起初不以为意，甚至有些瞧不起这些“白面书生”和“臭工匠”，觉得他们占了好待遇，却干不了真刀真枪的活儿。
唐农察觉到了这种情绪。他没有强行压制，而是在一次全营操练后，把队伍拉到了靶场。
靶场上，百米外立着几个灰扑扑的胸靶。唐农先让营里公认枪法不错的孙石头和几个老神枪手展示。孙石头沉稳举枪，瞄准片刻。
“砰！”“砰！”“砰！”
三枪，枪枪上靶，两发靠近中心，引来一片喝彩。
接着，唐农让那个戴着破眼镜、名叫陈书桓的学生出列。陈书桓有些紧张，推了推眼镜，拿起一杆汉阳造，姿势明显有些生疏。
“砰！”
子弹脱靶，打在后面的土坡上，激起一溜烟尘。队伍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陈书桓脸一红，但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唐农。唐农点了点头。
陈书桓转向众人，声音还带着点年轻人的清亮，但努力放大：“各位弟兄！我枪法不如孙大哥，不如诸位老哥！但我可能知道，为什么我刚才打不中，而孙大哥能打中！”
他走到孙石头刚才射击的位置，指着地面、风向，又比划着枪身、靶位：
“射击，不光是靠感觉，更有道理可讲！比如**风速**，侧风大的时候，子弹会偏，要预判修正！比如**光照**，逆光和顺光下，瞄准点其实有细微差别！还有**心跳和呼吸**，在击发瞬间，如果能控制在呼吸间隙，稳住身体，精度能提高三成不止！”
他一边说，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示意图，讲解简单的弹道概念和瞄准修正方法。这些道理，孙石头他们靠成千上万次练习和天赋本能地掌握了一些，却从未如此清晰、系统地被总结出来。
老兵们起初还不屑，听着听着，有些人眼神开始变化了。尤其是那些苦练许久却进步缓慢的准神枪手们，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
唐农适时站出来，沉声道：“都听见了？以前咱们靠命去练，靠运气去蒙！现在，有先生教咱们道理，让咱们能更快地学会怎么在远处就要了敌人的命，而不是冲上去挨枪子儿！这，是不是最大的‘保命’？”
他环视全场：“从今天起，陈书桓和其他几位学生先生，就是咱们营的‘教习’！不光学打枪，还要学看地图、辨方位、算距离、简单包扎！这些，都是保命的学问！谁要是不学，或者敢对先生不敬，就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军法从事！”
“保命”这两个字，如同重磅砝码，瞬间压下了所有不服。谁不想活得更久？
训练模式立刻改变了。
**神枪手训练**被提到了新的高度。孙石头依旧负责传授经验和实战技巧，而陈书桓等学生则负责理论教学。他们组织所有枪法有潜质或有兴趣的士兵，成立了一个 **“狙击教导队”** ，规模扩大到三十余人。训练内容变得极其系统和“磨人”：
- **理论课**：在祠堂里，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图，讲解弹道、风偏、测距（利用步数、参照物等土法，但也引入了简单的三角函数概念，让学得快的人掌握更精确的方法）。
- **空枪预习**：长时间保持瞄准姿势，练习击发瞬间的呼吸控制和稳定性，旁边有人拿着草棍，看你枪口是否晃动。
- **隐蔽伪装**：如何利用地形、植被、甚至泥土和破烂布条伪装自己，让学生们讲解光学原理，为什么某种颜色和形状更容易隐藏。
- **耐力与观察**：长时间潜伏不动，记录特定区域内的人员、车辆活动规律，锻炼耐心和观察力。
同时，那挺被周师傅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修复的**马克沁重机枪**，也终于能够勉强运作起来了！虽然替换的水冷套是用厚铜皮手工敲打铆接的，不如原装耐用，枪架也是重新锻造的，显得笨重，但它确实能打了！
机枪的训练，更是重中之重。唐农深知这“吞金兽”的火力价值和同样巨大的风险（容易招致炮火覆盖，射手位置暴露即死）。他亲自挑选了十名头脑冷静、心理素质过硬的老兵，组成 **“机枪班”** 。
训练由陈书桓和另一个懂点机械原理的学生主导，周师傅从旁协助。
- 首先，是**原理和保养**：拆解、组装、擦拭、上油，故障排除。让学生讲解冷却原理（为什么水冷套不能断水）、供弹原理（帆布弹带的使用和注意事项），要求每个机枪手必须像了解自己手指一样了解这挺机枪的每一个零件。
- 其次，是**战术运用**：唐农结合自己的经验和学生们的理论，定下铁律：
1. **绝不固守一个射击位**！打几个长点射，必须立刻转移阵地。
2. **布置假阵地**，吸引对方火力。
3. **射击优先目标**：敌方军官、通信兵、以及对方的机枪手和神枪手。
4. **与神枪手配合**：机枪压制，神枪手点名清除关键威胁。
- 最后，才是**实弹射击**：子弹金贵，每次实弹训练都极其谨慎，主要练习短点射和转移射击位置，追求的是火力控制和生存能力，而非无节制地倾泻弹药。
独立营的操练场上，气氛彻底变了。少了些野蛮冲撞的嚎叫，多了些埋头钻研的沉默和低声讨论。老兵们放下了最初的傲慢，开始拉着学生问东问西；学生们也在与士兵的交流中，将书本知识与残酷的实战经验结合，教学相长。
唐农看着这一切，知道他的“刀刃”正在被更科学、更系统的方式打磨。这些训练，或许无法立刻让独立营变成战无不胜的雄师，但却在每一个士兵心中，更深地刻下了“保命”与“高效杀人”相结合的铁则。他拥有的不再仅仅是一群亡命之徒，而是一支开始懂得用脑子打仗、懂得珍惜自己和战友生命的队伍。在这乱世中，这样的队伍，往往比单纯悍勇的队伍，活得更久，也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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