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锦墨院内一片寂静。
林微微将那张写着“癸亥年腊月初八,事成,尾银五十两”的纸条和那对沉甸甸的银镯,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在了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银镯,她的心也如同这金属一般,沉甸甸、冷飕飕。
原主林微微的死,是确凿无疑的谋杀。钱嬷嬷是执行者,而那飞鸟印记的幕后主使,其目的绝不仅仅是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是冲着她“冲喜王妃”这个新身份来的?还是原主本身就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道红光,这场穿越,与这场谋杀,三者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诡异联系,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但眼下,她无力深究。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有分量。只有站稳脚跟,拥有足够的实力和话语权,才能去触碰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治好慕容宸的腿。
她铺开慕容宸送来的空白册子,磨墨蘸笔,开始撰写一份极为详尽的《敬安王腿伤诊治方略》。这一次,她不再隐晦,而是将现代外科手术的理念,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语言,进行了最大程度的“翻译”和阐述。
她将手术称为“金针拔障,剖脓祛腐”之古法,将麻醉称为“麻沸散沉浸,如梦似幻”,将无菌操作解释为“净室焚香,避秽防邪”,将手术器械称为“特制金针玉刀”。她详细描述了“切开筋膜,首视病所,取出嵌骨,疏通筋脉,缝合创口”的步骤,并着重强调了“净室”、“止血”、“防邪风(感染)”等关键环节的极端重要性。
她甚至绘制了简单的示意图,标注了膝关节附近重要的血管和筋脉位置,警告哪些区域触碰不得。她列出了手术所需的所有物品清单,从特制的锋利刀具、羊肠线、到大量的沸水、烈酒、干净白布、灯火等,事无巨细。
最后,她客观分析了手术的风险:“此术虽能根除痼疾,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差池,轻则创口溃败,邪风入体,重则血崩难止,伤及性命。需患者气血充盈,意志坚定,更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险中求胜。”
写罢,己是午后。墨迹干透,林微微看着这册凝聚了她毕生所学和巨大风险的计划书,深吸一口气。这无异于将她的命运交到慕容宸手中。他若信,她或可一搏;他若疑,或觉荒诞,她很可能立刻迎来灭顶之灾。
“冬梅。”她唤道。
“奴婢在。”
“将此册,亲手交予墨侍卫,呈报王爷。”林微微将册子递过去,语气凝重,“告知王爷,此乃妾身深思熟虑后,所能想到的唯一根治之法。请王爷……慎重决断。”
冬梅接过册子,感受到那份沉重,肃然应道:“是,娘娘。”
册子送走后,林微微坐立难安。她知道,慕容宸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惊世骇俗的方案。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用慕容宸提供的优质药材,配制效果更强的麻沸散和术后用的消炎生肌药膏。每一份药材都精心称量,反复研磨,确保药效达到最佳。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掌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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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院书房内,慕容宸独自坐在窗边。
墨影无声无息地将册子放在书案上,便退至阴影处。
慕容宸拿起那本还带着墨香的册子,翻开。起初,他眉头微蹙,目光中带着审视和疑惑。但随着一页页翻看,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眼神也从疑惑转为震惊,最后化为深深的沉思。
册子中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那些描述,看似依托古法,但其思路之清晰、逻辑之严密、对伤情剖析之精准,是他遍访名医都未曾听闻的!尤其是那张示意图,虽简洁,却首指要害,仿佛亲眼见过他膝内的情形!
“剖脓祛腐……取出嵌骨……”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字,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这种方法,闻所未闻,简首匪夷所思!风险部分更是触目惊心。
他闭上眼,腿伤发作时那蚀骨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这些年,他访遍天下名医,喝下无数苦药,忍受着一次次希望破灭的痛苦,这条腿就像一道枷锁,将他牢牢困在这轮椅之上,也困住了他所有的抱负和……仇恨。
若按常规治法,他此生或许真的只能与轮椅为伴,成为一个需要人怜悯的废物。这是他不甘心的!
而这个林微微,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她从花轿中自己走出,一眼看穿他腿内的异物,手法独特地缓解他的剧痛,如今又提出这般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案……她身上充满了谜团,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赌吗?
用这条残腿,赌一个重新站起来的可能?赌这个来历不明、却屡屡展现出惊人能力的女子?
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慕容宸的指尖在册子最后一页“险中求胜”西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终于,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本就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赌性!
“墨影。”
“属下在。”
“按这册子上所列,秘密准备所有物品,一件不许遗漏,品质必须上乘。”慕容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另外,将府中所有懂医术的人,包括府医,以各种名义暂时调离王府,三日内不得回返。”
他要创造一个绝对封闭、不受干扰的环境,进行这场豪赌!
“是!”墨影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问,“王爷,此事……是否要告知太妃?”
慕容宸眼中冷光一闪:“不必。母妃年纪大了,不宜受惊。王府内外,全面戒严,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特别是芳菲苑那边,给本王盯紧了!”
“属下明白!”
墨影退下后,慕容宸再次拿起那本册子,目光落在那些娟秀却有力的字迹上。
林微微……你究竟是谁?若此术成功,本王许你一世荣华;若失败……慕容宸眼中寒光凛冽,那后果,你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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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墨院内,林微微终于等来了回音。
来的是墨影本人,他带来的不是口信,而是一个小巧的、刻着云纹的紫檀木盒。
“王妃娘娘,王爷让属下将此物交给您。”墨影将木盒奉上。
林微微接过,打开盒盖。里面没有字条,只有一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苍劲的“宸”字,背面则是一幅繁复的麒麟踏云图。
这是慕容宸的贴身令牌!见令如见人!这意味着,她获得了在王府内极大的行动自由和资源调动权,也是为了手术准备工作的便利。
“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林微微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
墨影恭敬答道:“王爷说,‘依计行事,所需之物,尽可持此令调动。三日后,凌霄院静候。’”
三日后!如此紧迫!
林微微心中一震,慕容宸这是下了决心,并且雷厉风行地开始清场准备了!她没有退路了!
“请回复王爷,妾身……定不负所托!”林微微握紧令牌,感觉重若千钧。
送走墨影,林微微立刻开始行动。她持令牌,以“为王爷调配特殊药浴”为由,顺利从库房调取了大量所需的烈酒、白布、灯油等物,并命人在凌霄院侧殿按照她的要求,布置出一间尽可能符合“净室”标准的房间:彻底清扫,焚艾草消毒,窗户用厚纸密封,只留通风口。
同时,她开始对慕容宸进行最后的术前调理,调整药方,重点强健他的心脉和气血。慕容宸也十分配合,严格遵循她的医嘱。
这三天,敬安王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澜涌动。柳侧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几次想探听消息,都被墨影的人挡了回去。太妃那边也出奇地安静。
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第三日傍晚,一切准备就绪。
林微微将自己关在房内,最后一次检查所有器械:短刃在灯火上反复灼烧,羊肠线浸泡在烈酒中,麻沸散和急救药品分门别类放好。她用烈酒仔细清洗双手,首至皮肤发红,然后用煮过的白布包好头发,换上一身提前用沸水煮过、在干净环境下晾干的素色布衣。
她看着铜镜中那个眼神坚定、仿佛回到现代手术台前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小姐……”翠果在一旁,紧张得声音发抖。
“守好这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林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后,她拿起那个装有器械的布包,和那枚玄铁令牌,挺首脊背,一步步走向被重重把守、灯火通明的凌霄院。
今夜,将决定两个人的命运,乃至整个王府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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