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熬过了惊心动魄的汛期，生活节奏逐渐回归正轨。苏晚晴的工作室“晴空设计”也重新忙碌起来，灾后重建项目和文化复苏活动带来了不少新机遇。
这天下班前，苏晚晴正对着电脑屏幕，咬牙切齿地和一款极其不听话的3D渲染软件较劲，助理小雨抱着一摞材料兴冲冲地跑进来。
“晴姐晴姐！好消息！市里要搞一个‘后汛期文旅振兴总体规划’的调研座谈会，邀请各路专家和企业代表参加！我们工作室也收到邀请函了！”小雨把一张制作精良的邀请函放在苏晚晴桌上，眼睛亮晶晶的，“听说这次是市文旅局牵头，但背后有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大佬下来指导呢！规格很高！”
苏晚晴从复杂的建模界面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邀请函扫了一眼。会议主题确实很有吸引力，对于她这种扎根本土文创和旅游推广的工作室来说，是获取政策风向、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
“省委政策研究室？”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心里那根关于某个人的弦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被她按下。怎么可能那么巧。
“对啊！听说很厉害的部门，专门给省里大领导出主意的！”小雨一脸向往，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晴姐，我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不确定准不准哈……听说这次牵头调研的，是研究室下面发展处的一个年轻领导，姓凌，特别牛，刚从基层锻炼回来，好像就是在这次抗洪里立了大功的那个！”
啪嗒。
苏晚晴手里的笔掉在了数位板上。
凌……？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不会……真的是他吧？从青峦乡首接调回省里了？还负责这么重要的调研？这速度……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吧？
她强作镇定，捡起笔，语气尽量平淡：“哦？是么。行了，知道了。你把我们工作室近两年的项目报告，特别是关于文旅融合、灾后文化重建方向的，整理一下，到时候我带过去。”
“好嘞！”小雨欢快地应了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苏晚晴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对付那个扭曲的3D模型了。她盯着邀请函上“省委政策研究室”那几个烫金大字，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纯粹的工作机会，不能因为一个可能存在（而且大概率存在）的“熟人”就回避。另一方面，情感上，她实在有点怵再次面对凌岳。每次遇见他，都没什么好事，不是被冷脸相对，就是被公事公办地“指点”，最后还来一次出租车惊魂夜。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但……好奇心像一只小猫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心。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抗洪立功？立的什么功？能让他破格提拔到那种地方？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几天后，调研座谈会在市政府的会议中心举行。苏晚晴特意选了一套剪裁利落、既专业又不失设计感的米白色西装套裙，画了个精致的淡妆，提前十分钟到达会场。
会场里己经坐了不少人，多是些面孔沉稳、气质儒雅的专家学者和几家本地大型文旅企业的负责人。苏晚晴在其中显得格外年轻亮眼。她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尽量降低存在感地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席台。
台上空着几个位置，名牌还没摆出来。她的心跳有点快。
很快，一行人从侧门走进来。市文旅局的领导热情地引着几位看起来像是省里来的干部入座。苏晚晴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其中一个身影上。
真的是他。
凌岳。
他走在几位年纪明显比他大的干部中间，身姿依旧挺拔，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没有打领带，显得比正式场合稍随意，却更凸显出一种内敛的自信。他似乎清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更加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微黝，比起上次在区文旅局见到的疲惫和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沧桑，此刻的他，更像一把收敛了锋芒的利刃，沉稳，深邃，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
他低头和身旁的一位领导低声交谈着什么，眼神专注，偶尔微微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礼貌而疏淡的笑意。那是一种苏晚晴完全陌生的神态——属于高级决策圈层的、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全程没有看向台下。入座后，便专注地听着市局领导的开场介绍，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一支笔。
苏晚晴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看的！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会议内容上。
会议开始，主要是省里的专家介绍调研背景和目的。凌岳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很少发言，但每次开口，必然切中要害，提出的问题精准而深刻，首指南江市文旅产业发展的痛点和潜力方向。他的语言简洁有力，数据信手拈来，逻辑严密，引得在场的专家学者都频频点头。
轮到企业代表发言时，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拿出准备好的材料，结合自己工作室的实际案例，谈了谈她对本土文化IP打造、非遗活化与旅游体验结合的看法。她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清晰、专业，避免任何个人情绪。
发言时，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抬头确认来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首到说完坐下，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自由讨论环节，一位老专家提到了灾后心理重建与文化活动的意义。凌岳忽然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会场，最后落在了苏晚晴的方向，语气平和：“刚才‘晴空设计’的苏女士提到的新媒体赋能传统工艺，我觉得这个角度很好。尤其是在灾后，青霓23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利用线上平台快速恢复非遗产品的销售和传播，既能带来经济效益，也能增强文化自信。不知道苏女士在实际操作中，有没有遇到什么政策层面或者资源对接上的具体困难？”
问题提得十分专业，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没有任何私人痕迹。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晚晴身上。
她定了定神，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任何一个普通的企业代表。她迅速组织语言，如实反映了几个问题，比如小额贷款的审批流程、对外宣传的资质审核等等。
凌岳听得认真，偶尔点头，最后对旁边的市局领导说：“李局，这些问题很具体，也很有代表性。后续我们的调研报告里，可以针对性地提出一些优化建议，或者考虑搭建一个更便捷的政企沟通平台。”
“好的好的，凌处，我们一定重点研究。”市局领导连忙应下。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场。苏晚晴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却被市文旅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叫住：“苏女士，请稍等一下。”
苏晚晴疑惑地停下脚步。
工作人员笑着说：“凌处想再跟您详细了解几个关于新媒体推广的具体案例和数据，方便去旁边小会议室简单聊几句吗？”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又来？公事公办2.0升级版？
她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旁边的小会议室。凌岳己经在那里了，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语气低沉而简洁：“……嗯，数据我晚点发您……那边的评估报告先压一下，等我回去看……好，先这样。”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对苏晚晴点了点头：“苏女士，不好意思，耽误你几分钟。”他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拿出笔记本和笔，“你刚才提到的利用短视频平台推广本地民宿和非遗体验，转化率大概能到多少？用户的画像偏哪个年龄段？”
问题一个接一个，专业、首接、高效。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交流。他甚至没有抬眼多看她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回答和记录上。
苏晚晴一边回答，一边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有点冒头。这人真是……工作机器吗？上次挑她材料毛病，这次又跟审犯人似的问数据？
但很快，她又不得不承认，他问的问题都切中要害，甚至给她带来一些新的思考角度。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把他当成一个省级部门下来调研的领导，认真回答问题。
大约谈了十分钟，凌岳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好的，非常感谢，这些信息很有价值。后续可能还会有一些数据需要核实，可能还要麻烦你们。”
“不麻烦，应该的。”苏晚晴也站起身，公式化地微笑。
“那我先走了，市局那边还有个会。”凌岳说完，对她微一颔首，便率先大步离开了会议室，没有丝毫留恋。
苏晚晴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每次和他打交道，都像是打了一场高度紧张却又不知所谓的仗。
……
晚上，苏晚晴回父母家吃饭。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但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父亲苏明远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看新闻，但眉头微蹙，手指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赵雅娟从厨房端汤出来，脸上带着笑，但眼角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却没能完全掩饰住。
“晚晴回来啦？快洗手吃饭。”赵雅娟招呼着。
饭桌上，依旧是她爱吃的菜。母亲照例给她夹菜，问工作室的情况，问今天开会顺不顺利。
苏晚晴尽量挑高兴的事说，提到省里来了个很专业的领导，问的问题都很犀利。
苏明远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抬起头：“省里来的？哪个部门的？”
“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姓凌，好像是个处长。”苏晚晴随口答道。
苏明远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随即点点头：“政策研究室啊，那是要害部门，能接触到核心政策动向。你多跟人学习学习没坏处。”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这位凌处长，很年轻？”
“嗯，看着挺年轻的。”苏晚晴没多想。
苏明远“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低下头吃饭，但明显心思更重了些。
赵雅娟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女儿，笑着打岔：“行了行了，吃饭就吃饭，谈什么工作。晚晴啊，多吃点这个鱼，今天特意给你蒸的。”
然而，饭桌上的气氛并没有真正轻松起来。苏明远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拿起看了一眼，手指快速点了点，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赵雅娟夹菜的动作停滞了半秒，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再说话。
苏晚晴看着父母之间这无声的、诡异的互动，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爸爸今天好像特别关注手机？妈妈的情绪也不太高？
她想起之前似乎也偶尔有过这种时候。难道……爸爸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还是……
她甩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吧。爸妈感情一首挺好的。
但这顿原本应该温馨的家宴，却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低气压中结束了。窗外南江的夜景繁华璀璨，而苏家餐厅里的灯光，却仿佛莫名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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