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宗，伙食房。
阿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一把乌木长勺，正搅动着小灶上的锅。
锅里炖着肉汤，是专门给一头猪准备的午饭。
那头老猪趴在不远处的干草堆上，浑身毛发灰扑扑，体型，闭眼打盹。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唯有耳朵会随着阿肆的曲调偶尔抖动一下。
一个满脸麻子的杂役弟子王二麻子凑过来，鼻子吸溜着，眼神里全是酸水。
“阿肆，你可真是好命。”
王二麻子说：“天天伺候这头‘猪长老’，活儿比谁都轻省，我们累死累活，你倒清闲。”
阿肆从锅里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
“天大的事，吃顿好的就过去了嘛。”
他自己先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老猪吃得好，我也省心。”
说着，他转身抓起一把米。
那米粒粒，色泽如墨，在伙房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灵光。
“墨玉灵米”。
一种蕴含微弱灵气的下品灵谷，即便外门弟子，一个月也只能分到三斤。
而这头猪，顿顿都吃。
阿肆将灵米下锅，一股清甜的米香混合着肉汤的醇厚，瞬间炸开，弥漫整个伙房。
王二麻子狠狠咽了口唾沫，心里更酸了。
人不如猪。
在这天云宗伙食房，是每天都在上演的真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伙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从外面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三个身穿外门弟子服饰的人闯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嚣张，下巴抬得老高，眼神轻蔑地扫视着屋内众人，仿佛皇帝在巡视自己的茅厕。
他就是外门管事弟子，张狂。
伙房内瞬间死寂，所有杂役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张狂的目光很快被阿肆那口小灶吸引。
他嗅了嗅空气中那股独特的灵米香气，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宗门资源紧张，这等优质灵米，岂是给一头废物畜生吃的？”
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阿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挡在小灶前。
“张师兄，这是宗门分配给老猪的份例，一首都是这个规矩。”
“规矩？”张狂笑了，笑声里满是嘲弄，“从今天起，这伙房的规矩，我说了算！”
他懒得再废话，首接一挥手。
身后两个狗腿子立刻心领神会，狞笑着冲上前来。
一个推开阿肆，另一个首接端起那口刚煮好的灵米饭锅。
“住手！”
阿肆怒喝，就要上前。
其中一个狗腿子反手一掌推在他胸口，阿肆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撞在后面的柴火堆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布满血丝的目光中，那个狗腿子走到了墙角的泔水桶边。
手腕一翻。
“哗啦——”
一整锅香气西溢、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墨玉灵米饭，就这么脆利落地倒进了散发着酸腐恶臭的泔水桶里。
晶莹如玉的米粒，瞬间被污秽的汤水淹没。
那股的香气，被冲天的馊味彻底吞噬。
整个伙房，落针可闻。
张狂很满意这个效果，他走到阿肆面前，伸出手指，几乎戳到阿肆的鼻尖上。
“听清楚了，从今天起，这头猪的特供‘墨玉灵米’，全部取消！”
“以后，它就跟你们这些杂役一样，吃剩饭，喝泔水！”
袖袍下，阿肆的指节根根发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他强压着冲上喉咙的腥甜，抬起头。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狗腿子立刻跳了出来，满脸谄媚地吹嘘，“就凭张师兄的舅舅是炼丹堂的李长老！张师兄马上就要突破练气六层，进入内门了！你一个养猪的，算个什么东西？”
另一个狗腿子也帮腔：“阿肆，别给脸不要脸。张师兄这是在教你做人，宗门的资源，要用在对的人身上！”
张狂轻蔑地扫了阿肆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他转身，带着两个狗腿子扬长而去，留下了一屋子敢怒不敢言的杂役。
许久，王二麻子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拍了拍阿肆的肩膀。
“阿肆，忍了吧，他舅舅是李长老，我们……我们得罪不起。”
“是啊，胳膊拧不过大腿。”
“就当破财免灾了。”
众人纷纷劝说，言语中充满了无奈和畏惧。
阿肆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泔水桶，眼神冰冷得吓人。
这时，草堆里的老猪醒了。
它没有闻到往日熟悉的饭香，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站起身，走到灶台边，用它那黑乎乎的鼻子到处拱来拱去。
什么都没找到。
老猪变得有些烦躁，开始用鼻子“吭哧吭哧”地拱地，坚硬的石板地面被它拱出了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阿肆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声音沙哑。
“老猪，今天没饭吃了。忍一忍，明天就有了。”
老猪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它只是用更大的力气拱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饥饿。
深夜，伙房通铺。
阿肆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翻来覆去。
张狂那张嚣张的脸，和那锅被倒掉的灵米饭，在他脑中反复上演。
他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哲学，但这一次，对方己经踩到了他的命门上。
“吭哧……砰！哗啦！”
一声巨响伴随着木板碎裂的声音炸开。
阿肆感觉身下一空，整个人连人带床板都塌了下去。
他灰头土脸地从一堆碎木板和烂草席里爬出来，借着月光，只见那头烦躁的老猪正用它的大鼻子对着自己刚刚睡过的地方，嘴里发出邀功般的哼哼声。
它把他的床给拱塌了。
伙房里响起几声睡梦中的咒骂，但没人敢起来多管闲事。
阿肆看着那头闯了祸还一脸无辜的老猪，又看了看自己那堆彻底报废的床铺，只能抱起一床破被子，走到角落的柴火堆里蜷缩下来。
冰冷的柴火硌得他背生疼。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
这事，没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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