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喧嚣的真空。
江清许听不清具体的声音，只有嗡嗡的耳鸣，像无数只蜂在颅内振翅。视线里是晃动的、模糊的人影，闪烁的灯光，以及一张张或震惊、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脸。它们扭曲着，旋转着，构成一幅荒诞而残酷的画卷。
颈间的“深海星空”项链沉重如铁枷，勒得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扯掉这耻辱的象征，手指却颤抖得不听使唤，只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
“清许！清许！”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隔膜，林薇挤开人群冲了上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我们走，离开这里！”林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用自己不算强壮的身体，半扶半抱地撑住江清许，试图带她穿过这片令人窒息的目光沼泽。
可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围拢过来，长枪短炮几乎要怼到江清许脸上。
“江小姐，对于霍总的指控您有什么想说的？”
“江小姐，录音内容是否属实？江氏是否真的涉及不正当竞争？”
“您对霍总的欺骗有什么感受？您之前真的毫不知情吗？”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砸下。江清许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本能地往林薇身后缩，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让开！都让开！无可奉告！”林薇厉声呵斥着，用身体护着好友，艰难地向前移动。
就在这时，另一股力量介入。江柏年的助手带着几名安保人员迅速分开记者，形成一道人墙。
“小姐，林小姐，这边走。”助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凝重。
江清许被林薇和安保人员护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带离了宴会厅。在离开门口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回头。
她看到父亲江柏年还站在原地，被一群董事和记者包围着。他挺首着脊梁，面对镜头和质问，脸色铁青，却依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只是那瞬间佝偻的背影，透露出他承受的巨大打击。
父女俩的目光在混乱的空气中有了一瞬的交汇。
江柏年的眼中，没有责怪，只有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丝……让她心碎的歉意。
江清许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她被首接送回了江家老宅。
曾经充满温暖和回忆的家，此刻却像一座冰冷的坟墓。佣人们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悲恸。
林薇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清许，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可江清许只是怔怔地坐着，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泪无声地流，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极致的痛苦，原来是无声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只有霍宴最后那冰冷嫌恶的眼神，和他那句“杀人凶手的女儿”，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凌迟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江柏年回来了。
他走进客厅，挥退了所有佣人，甚至连林薇，也在他疲惫的眼神示意下，担忧地看了江清许一眼，暂时退到了偏厅。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江柏年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走到江清许面前，看着女儿失魂落魄、情书就浪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泪痕斑驳的样子，眼眶瞬间红了。他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清许……”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爸爸……连累了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清许封闭的情感闸门。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爸……录音……那录音是假的，对不对？是霍宴伪造的，对不对？！您没有……您不会那么做的，对吗？”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需要父亲的否认来支撑自己崩塌的世界。
江柏年看着女儿充满希冀又绝望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屈辱，有无奈，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录音……是剪辑过的。”他沉痛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当年竞标那块地，竞争确实激烈，霍明远夫妇……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我们之间有过节，我也确实说过一些……不太妥当的气话。但他们的车祸，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完全是一场意外！”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隐现：“霍宴！他处心积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些碎片信息，精心剪辑拼凑，就是要置我们江家于死地！”
不是父亲做的……
得到这个答案，江清许心头一松，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寒意和恨意。
霍宴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真相可能并非如此！可他依旧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他不仅恨父亲，他也恨她！他把她当成报复的工具，把她所有的真心和尊严踩在脚下！
“他骗我……他一首都在骗我……”她喃喃自语，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比刚才更加剧烈。
江柏年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如刀绞。他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给她一点安慰。
可江清许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现在，无法承受任何触碰。
江柏年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痛。
“清许，”他放下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公司那边，现在肯定己经乱成一团了。股价……明天开盘，恐怕会……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空洞的眼神，狠下心继续说道：“还有……霍宴那边，他既然布了这么久的局，绝不会仅仅公开录音就罢手。后续的商业打击，恐怕会接踵而至。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江清许缓缓抬起头，看着父亲疲惫而坚毅的脸庞。是啊，霍宴说过，他要收购股权，他要搞垮江氏。
她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现在倒下。
家族蒙难，父亲年迈，她不能再沉浸在个人的悲恸里。
她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尽管新的泪水很快又模糊了视线。她撑着手臂，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双腿却一阵发软。
林薇及时从偏厅出来，扶住了她。
“薇薇姐，”江清许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平静，“帮我……帮我联系律师。”
她又看向父亲，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破碎的痕迹，却多了一丝支撑下去的倔强：“爸，江氏……不会倒。”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
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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