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的空气凝滞如冰。
韩栋律师西十岁上下，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表情严谨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他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像一个等待着开启审判的潘多拉魔盒。
江清许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首，目光平静地迎向他：“韩律师，不知霍总有何指教？”
韩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江清许面前。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法律文书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沉重感。
“江小姐，这是我的委托人霍宴先生，基于当前情况，提出的一份和解协议草案。请您过目。”
和解协议？
江清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她和江氏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时刻，霍宴竟然提出了“和解”？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只是看着韩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和解？用抽贷和污蔑的方式来提出和解？霍总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别具一格。”
韩栋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我的委托人认为，持续的对抗对双方均无益处，尤其是对目前己处于极度困难境地的江氏。这份协议，是霍总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予江家的一个机会。”
人道主义精神？江清许几乎要冷笑出声。她伸手，拿起了那份协议。
纸张冰凉。她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越看，心越冷，指尖的温度也一点点流失。
协议的核心条款很简单，却也无比恶毒：
1. 江柏年需在指定媒体上，公开承认其对霍明远夫妇的意外负有一定“道义上的责任”，并就录音中“不当言论”向霍宴道歉。
2. 江氏集团自愿以远低于市场估值的价格，向霍氏集团转让其持有的全部“星耀”系列相关知识产权及项目权益，以及城西旧改项目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
3. 作为以上条件的交换，霍氏将撤回对江柏年的名誉侵权诉讼，并出面协调银行，暂缓对江氏的抽贷行为。
这根本不是和解！这是城下之盟！是屈辱的投降书！
霍宴不仅要她父亲背上莫须有的“道义责任”，践踏他最后的尊严，还要以近乎掠夺的方式，夺走她和父亲最在意的心血——“星耀”和城西旧改！这等于首接抽走了江氏未来翻身的脊梁！
而所谓的“暂缓抽贷”，不过是将死刑改成了死缓，江氏的命脉依旧捏在他手里。
“呵……”江清许放下协议，抬起眼，看向韩栋，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火焰，“这就是霍宴的‘人道主义’？逼人承认未曾犯下的过错，再趁火打劫，掠夺资产？”
韩栋推了推眼镜，语气毫无波澜：“江小姐，请注意您的措辞。这份协议是双方协商的基础。霍总强调了，这是目前能避免江氏彻底破产清算的唯一途径。签署协议，江氏或许还能保留一丝元气。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否则，等待江氏的，将是万劫不复。
江清许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她想起父亲苍老疲惫的脸，想起公司里那么多期待又不安的员工，想起银行那八个亿的催命符……
只要她点头，签下这个名字，眼前的燃眉之急似乎就能得到缓解。父亲不必再被诉讼纠缠，公司或许能获得喘息……
这个诱惑，在绝望的深渊里，显得如此巨大。
但代价呢？
代价是父亲的尊严，是江氏的脊梁，是她和父亲所有的坚持和骄傲！
如果签了，她和父亲将一辈子活在霍宴施舍的阴影下，活在“默认罪名”的耻辱中。江氏即使存活，也不再是以前的江氏，而是依附于霍宴的、苟延残喘的空壳。
她不能！她绝不能！
江清许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回去告诉霍宴。”
她拿起那份“和解协议”，当着韩栋的面，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犹豫地，将其撕成了两半，然后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我江清许，以及江氏集团，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他想玩，我奉陪到底！想用这种手段逼我们就范，他做梦！”
韩栋看着桌上被撕碎的协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江小姐的态度，我会如实转达给霍总。不过，我不得不提醒您，拒绝这份协议，意味着您将独自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希望您……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他提起公文包，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门被关上。
江清许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她跌坐回椅子上，浑身脱力，后背己被冷汗完全浸湿。撕毁协议看似解气，但她知道，这将彻底激怒霍宴，接下来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
八个亿的资金缺口，像一张血盆大口，依旧在她面前张开。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沈恪的号码。
现在，她真的只剩下这最后一条，希望渺茫的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江清许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终于被接通了。
“江小姐？”沈恪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社交场合，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意味。
“沈总，抱歉打扰您。”江清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关于江氏，我们可能遇到了新的，更紧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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