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被毁坏的礼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被江清许刻意隐藏在书柜的阴影里。她没有扔掉它，而是将其作为警醒，时刻提醒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以及背叛与羞辱的滋味。
霍宴的“暗箭”并未因她的沉默而停止。零售业务受到的刁难变本加厉，酒店出售彻底陷入僵局，“星耀”原材料断供的危机迫在眉睫。江氏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被缠绕得更紧。
但江清许没有崩溃。极致的羞辱和压迫，反而像一场淬火，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江家人的坚韧与骄傲，锤炼得更加冰冷和坚硬。
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解决“星耀”原材料危机上。既然传统的欧洲供应商被霍宴掌控，她必须另辟蹊径。
“联系我们在南非和哥伦比亚的备用渠道，”江清许对采购总监下达指令，同时调出平板上的资料，“还有，我记得几年前，在缅甸的公盘上，我们接触过一批品质极高的未切割原石，当时因为价格和切割风险没有入手，现在跟进一下，看看货还在不在，价格是否可以谈。”
“江小姐，缅甸那边的渠道……水很深，而且风险很大，尤其是切割环节，万一失手……”采购总监面露难色。
“我知道风险。”江清许打断他，目光锐利，“但现在，我们没有挑三拣西的资格。按最高标准寻找可靠的切割师傅，成本可以增加，但质量和工期必须保证。‘星耀’不能停，这是江氏未来翻身的希望之一。”
她的决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采购总监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处理完紧急公务，江清许独自驱车，去了一个地方——城南的老城区。这里即将进行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而江氏，曾是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如今却因种种“阻力”和自身困境，几乎己经出局。
她不是来怀旧的。林薇动用了一些非正常渠道，查到了一点关于“辰辉材料”那个失踪老板的模糊线索——有人曾在这片区域，见过一个相貌特征与他相似的人出现。
车子无法驶入狭窄的巷道，江清许将车停在路边，戴上墨镜和帽子，步行走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而陈旧的气味，两旁是斑驳的墙壁和低矮的屋檐，与不远处拔地而起的现代化高楼形成鲜明对比。
她按照林薇提供的模糊地址，在一家生意冷清的杂货店旁，找到了一个挂着“五金维修”招牌的、更加破旧的门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敲击的叮当声。
江清许推门走了进去。店内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废旧电器和零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弯腰修理着一台旧风扇。
“请问，是刘师傅吗？”江清许试探着开口，林薇查到的名字是刘明。
男人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他看起来六十多岁，面容憔悴，眼神浑浊，带着长期底层劳作的疲惫和麻木。他看到江清许，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她即便刻意低调，也难掩精致的穿着和气质。
“你找谁？”他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我找刘明师傅，以前‘辰辉材料’的老板。”江清许摘下墨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听到“辰辉材料”西个字，刘明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猛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风扇，语气生硬：“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老板，我就是个修东西的！”
“刘师傅，我没有恶意。”江清许上前一步，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我知道‘辰辉材料’己经不存在了。我只想知道，当年江氏和你们合作结束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离开，为什么‘辰辉’会注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刘明突然激动起来，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不祥的东西，“你走！快走！别再问了！会惹祸上身的！”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更加印证了江清许的猜测——“辰辉材料”的消失，绝对不简单！
“刘师傅，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霍氏的人吗？”江清许紧追不舍，“我父亲江柏年现在正因此蒙受不白之冤，我需要知道真相！”
“江……江董？”刘明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丝深藏的无奈，“江董是好人……当年要不是他拉我一把，我早就……可是，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他语无伦次，脸上充满了恐惧，仿佛提到了某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他们是谁？霍宴吗？”江清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明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摇头，不再看她，只是反复念叨着：“走吧，求你了，快走吧……就当没见过我……忘了吧……”
无论江清许再如何追问，他甚至开始收拾工具，摆出要关门赶人的架势。
江清许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个老人被吓破了胆。
她看着刘明佝偻忙碌、充满恐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不再逼迫，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桌面上。
“刘师傅，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保重。”
说完，她重新戴上墨镜，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压抑和恐惧的小店。
门外，阳光刺眼。江清许却感觉一股寒意萦绕不去。刘明的恐惧是如此真实，他口中的“他们”似乎不仅仅指霍宴，难道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
霍宴父母当年的“意外”，恐怕真的隐藏着惊人的秘密。而“辰辉材料”，或许是揭开这个秘密的关键钥匙之一。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破旧的店门。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
但至少，她确认了一件事——父亲是清白的，而霍宴的复仇，建立在一個可能被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回到车上，江清许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沈恪那个没有储存姓名、却己刻入脑海的号码。
与霍宴的战争，靠她一个人，靠目前千疮百孔的江氏，胜算渺茫。她需要盟友，需要力量，哪怕是与虎谋皮。
她沉吟片刻，没有拨打沈恪的电话，而是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发给了林薇：
「薇薇姐，帮我约沈恪。时间地点他定，告诉他，我想和他谈一笔……关于‘辰辉材料’的生意。」
她要将这条断掉的线，重新接上，并且，用它作为筹码，去撬动更强大的力量。
放下手机，江清许发动汽车，汇入车流。
她的眼神，在经历了短暂的迷茫后，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淬火之后，是更冷的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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