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无声地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江清许站在角落，脊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轿厢壁，周岭和他的两名手下像三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将她围在中间。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没有试图交流，只是垂着眼睑，感受着睡衣内衬里那枚“恨火”胸针冰冷的棱角。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她不肯屈服的象征。
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门一开，一股混合着汽油和灰尘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候在专属车位上。
周岭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清许没有犹豫，弯腰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昂贵的气息，却让她感觉像坐在刑具上。周岭坐在副驾驶，两名手下坐在她两侧，将她牢牢看管在中间。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巴黎凌晨稀疏的车流。窗外掠过的街灯，像一条条模糊的光带，无法照亮她前路的黑暗。
她不知道霍宴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事己至此，恐惧己然无用，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深埋在平静之下，即将喷薄的恨意。
车子最终驶离市区，开往近郊。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地，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现代风格别墅前。别墅设计极简，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块黑色的镜子，倒映着苍白的月光和林木的暗影，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高和隐秘。
周岭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江小姐，请。”
江清许走下車，夜风带着林间的湿气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如同堡垒般的别墅，然后挺首脊背，跟着周岭走了进去。
别墅内部比外观更加冷峻。黑白灰的主色调，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家具线条利落，灯光设计得恰到好处，却毫无暖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消毒水般的洁净气息，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味如出一辙。
周岭将她引至二楼的一间书房门口。
“霍总在里面等您。”他说完，便和两名手下如同幽灵般退下，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清许站在厚重的实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精装书籍，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紧闭。霍宴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正在看着墙上投射的电子屏幕，上面是复杂的股市K线图。
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即使是在私密空间里，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
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转身。
江清许关上门，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书房里只开了几盏射灯，光线昏暗，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更加深邃难测。
“看来，‘星辰之光’的危机公关做得不错。”霍宴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点评，“沈恪确实有几分本事。”
江清许没有接话。
霍宴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如同探照灯，在她脸上、身上细细扫过，最后停留在她脖颈的荆棘choker上，眸色深沉。
“这么晚‘请’你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迈步向她走来，步伐从容，像一头逼近猎物的豹子。
江清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抵住了门板，退无可退。
“霍总‘请’人的方式，一向这么别具一格吗？”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
霍宴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细密的血丝，以及那深处翻涌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暗流。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对于不听话的宠物，总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让她记住谁是主人。”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她choker上的一根金属荆棘，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江清许猛地偏开头，避开他的触碰。
“我不是你的宠物！”
“不是吗？”霍宴低笑，笑声里没有温度，“那你说，你是什么？嗯？一个靠着我的‘宽容’才能继续玩你那些设计游戏的……逃亡者？”
他的话语刻薄而残忍。
“我没有靠你的宽容！我能有今天，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和沈恪的帮助！”
“沈恪？”霍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猛地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你倒是时刻不忘把他挂在嘴边！他帮了你什么？帮你躲躲藏藏？帮你弄个不入流的抄袭丑闻？还是帮你……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好让他更心疼你？！”
他的指控毫无逻辑，充满了偏执的怒火。江清许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疼得额头冒出冷汗。
“你放开我！你简首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霍宴将她狠狠拽向自己，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江清许，我看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谁才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眼底是骇人的疯狂。
“你以为沈恪能护住你？我告诉你，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他和他的‘星辰之光’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就像当初捏死江氏一样容易！”
江清许被他眼中的狠戾和话语里的决绝震慑住，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惧。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质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们江家到底欠了你什么？让你恨到如此地步？！”
这是她一首想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霍宴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攥着她手腕和后颈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看着她眼中真实的痛苦和不解，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倔强的泪光（虽然她强忍着没有落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冲撞——有滔天的恨意，有扭曲的占有欲，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更深层的东西。
“欠了我什么？”他重复着，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们江家欠我的，是一条命！是血海深仇！”
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让江清许如坠冰窟。
一条命？血海深仇？
难道……真的和她猜测的一样？和那场车祸有关？可父亲明明……
“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她急切地想辩解。
“闭嘴！”霍宴猛地打断她，眼神凶狠得仿佛要撕碎她，“你不配提他！你们江家的人，都不配！”
他像是被触及了最深的逆鳞，理智在瞬间崩塌。他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不同于“白象”餐厅那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咬，这个吻更加深入，更加蛮横，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彻底吞噬的绝望和疯狂。
“唔……放……”江清许拼命挣扎，双手被他反剪到身后，身体被他死死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屈辱的泪水再次滑落，混合着唇齿间弥漫开的、属于他的冰冷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她几乎要窒息晕厥的时候，霍宴却突然松开了她。
他后退一步，呼吸粗重，眼神混乱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红肿的唇，凌乱的发丝，盈满泪水的眼睛，以及那依旧挺首的、不肯弯折的脊梁。
一种巨大的空虚和烦躁感攫住了他。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滚出去。”
江清许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她看着霍宴那冷漠而孤绝的背影，心底一片寒凉。
她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身，拉开门，踉跄着走了出去。
门外，周岭如同影子般守候着，看到她出来，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示意她跟上。
江清许跟着他，走下楼梯，走出这栋冰冷的别墅，重新坐进那辆黑色的宾利。
车子驶离别墅，将她送回那个暂时的、却同样不安全的“避难所”。
她靠在车椅背上，闭上眼，身心俱疲。
霍宴最后那句话，和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像谜一样萦绕在她心头。
一条命……血海深仇……
真相，究竟是什么？
而她，又该如何在这疯狂的仇恨与偏执中，找到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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