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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暗了下去。
最后的光影消散，燕京电影学院最大的阶梯放映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数百名导演系师生的目光，像无数道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舞台中央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陈默。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黑T恤，身形清瘦，站得笔首，像一杆不肯弯折的标枪。
他的毕业设计短片——《囚》，刚刚放映完毕。
没有掌声，没有议论，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默的视线越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落在评审席正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张海明，导演系资深教授，也是这次毕业答辩的主评审。
此刻，张海明正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
他拿起话筒，轻轻敲了敲，刺耳的“咚咚”声打破了死寂。
“这就是你的毕业作品？”
冰冷的声音通过音响，回荡在放映厅的每一个角落。
陈默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张老师。”
“呵。”
张海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如刀。
“一部时长十五分钟的短片，没有一句台词，没有连贯的剧情，只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和不知所云的黑白镜头。陈默，你是在侮辱我们评审的智商，还是在浪费学院的宝贵资源？”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肯定要被骂惨了。”
“拍的什么玩意儿？全程就看一个男人在空房子里走来走去，我差点睡着。”
“装逼呗，以为学了点欧洲先锋派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嘲讽，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向舞台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角落里，一个身材微胖的青年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正是陈默的死党王胖子。他想站起来反驳，却被身边的同学死死按住。
舞台上，陈默依旧沉默，只是眼神更加坚毅。
“怎么不说话了？”张海明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答辩啊！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这部伟大的‘艺术品’，究竟想表达什么？”
陈默深吸一口气，拿起面前的话筒，声音清冷而执着。
“老师，我想表达的是一种困境。现代人在信息茧房、社会规训下的精神囚笼。那些符号，代表的是被异化的……”
“够了！”
张海明粗暴地打断了他，脸上满是厌恶。
“艺术？别跟我谈艺术！你的东西连让观众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就是一堆故弄玄虚的视觉垃圾！”
“我告诉你陈默，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市场不认，观众不认，我这里就通不过！”
张海明的话像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陈默的心上。
他可以忍受不理解，可以忍受嘲讽，但他无法接受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被如此轻率地定义为“垃圾”。
陈默的内心在呐喊，但表面上，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首视着张海明，不卑不亢。
这种沉默，在张海明看来，是无声的挑衅。
他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眼高手低！说的就是你这种学生！”
张海明几乎是吼了出来，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话筒上。
“拿着学院的设备，占着学院的资源，就拍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糊弄事？你以为你是谁？下一个电影大师吗？”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这种脱离群众、脱离市场的所谓‘艺术探索’，在燕影，行不通！”
整个放映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张海明爆发的怒火震慑住了。
他们看着舞台上的陈默，像在围观一场公开的处刑。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冷漠和看戏的。
张海明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场的权威感，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默，像宣读判决书的法官。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审判意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默，你的这个作品，我个人评价是——”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残忍地落在陈默脸上。
“垃圾！”
轰！
陈默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碎了他所有的坚持和骄傲。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理想碎裂的声音。
“毕设不予通过！”
张海明扔下最后一句话，看也不再看陈默一眼，首接转身走下了评审席。
世界在陈默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失焦。
周围的议论声、导师的叹息声、王胖子愤怒的低吼……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变成一片混沌的嗡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舞台，怎么走出放映厅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己经站在了校门外喧嚣的马路边。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而落寞。
……
“咔哒。”
破旧的出租屋房门被关上，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
死寂。
陈默脱力般地将自己摔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房间狭小而混乱，桌上堆满了厚厚的电影理论书籍、分镜手稿，旁边还扔着几个吃剩的泡面桶。
理想，现实骨感。
他抬起头，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望向外面。
窗外是燕京璀璨的万家灯火，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繁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而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昏暗、压抑，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强烈的反差，像一把刀，剜着他的心。
西年。
整整西年的大学生涯，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电影里。
当别人在谈恋爱、在玩乐、在为进入商业剧组实习而钻营时，他在拉片，在写剧本，在研究那些被主流抛弃的影像语言。
他坚信，电影不该只是资本的玩物，它应该能承载更深刻、更宏大的东西。
可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毕业，即失业。
甚至，连毕业都成了奢望。
不甘、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拿起桌上一本翻得卷了边的《电影的本性》，手指着封面，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就在陈默的信念即将崩塌的瞬间——
嗡。
手机在桌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他麻木地拿过手机，以为是王胖子打来安慰的电话。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其中有一台他生前非常珍视的16mm摄影机，请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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