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圆形墓室唯一的语言。
幽冷的气息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冰晶,刺入林渊的肺腑。
九根擎天般的石柱森然矗立,像九个沉默的巨人,而那嵌于柱身的九具干尸,便是它们腹中囚禁的亡魂。
他们穿着统一的玄黑葬奴服饰,双手在胸前以一个诡异的姿态交叠,干枯的指节因死前的巨大痛苦而扭曲,呈现出不祥的墨黑色。
林渊的“夜视幽瞳”穿透了昏暗,将每一个细节都放大到极致。
他很快便发现了比干尸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这些“守碑奴”的脊椎,从颈后到尾椎,呈现出一种麻花般的螺旋状扭曲。
这不是外力击打所能造成,更像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寸寸拧断、重塑。
这是一种酷刑,一种针对灵魂与肉身的双重禁术。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守碑奴’遗骸,蕴含高浓度临终执念,可进行阴识摹刻。注意:此行为将消耗大量精元,可能对宿主根基造成损伤。”
摹刻?
窥探他们临死前的记忆?
林渊的心脏狂跳起来。
哑婆说过,九娘被镇压,而守墓人几乎死绝。
难道哑婆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给了他唯一一丝温暖,却又在他大婚之日将他推入深渊的女人,她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精元损耗的代价是巨大的,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内有伤势、外有强敌的绝境。
但真相的诱惑,像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答案!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林渊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带着归墟之力特有的阴寒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掌猛地按在了距离最近的一具干尸那交叠的手背上。
冰冷,死寂,仿佛触摸到了一块万年玄冰。
下一刻,“阴识摹刻”强行发动!
林渊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拽入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眼前光影变幻,百年前的景象如画卷般骤然展开!
这里还是这座墓室,但石柱崭新,地面的阵图闪烁着妖异的血色光芒。
九名葬奴并非被嵌在柱中,而是被粗大的铁链洞穿了琵琶骨,死死钉在石柱之上。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不是求饶,而是在吟诵着某种古老而悲壮的镇压咒文。
每个人的手腕都被割开,鲜血顺着铁链,一滴滴汇入地底那张巨大的阵图,维持着它的运转。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九张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张年轻而倔强的面庞上。
是她!是哑婆!
那时的她还未衰老,双眼虽充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与其他八人一同承受着酷刑,一同吟诵着咒文。
突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那声音穿越了百年时光,首击林渊的灵魂:“林九娘未死!她没有背叛!她的魂还在门里撑着!她在等少主回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披宽大黑袍、无法看清面容的身影鬼魅般出现。
他手中握着一柄弯曲如新月的黑刃,上面不沾半点血迹,却散发着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死气。
黑袍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漠然地挥动了黑刃。
噗!噗!噗!
八道血线飙射而出,八颗头颅冲天而起。
除了哑婆,其余八名守碑奴在瞬间被斩首,他们的咒文戛然而止,身体颓然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石柱。
唯独哑婆,那个嘶吼出真相的哑婆,活了下来。
黑袍人走到她面前,用黑刃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施予一种恩赐,又像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
他没有杀她,而是斩断了她的锁链,让她作为唯一的活口离开。
一个监视者,一个活着的“钥匙”,一个被迫沉默的守誓之人。
画面崩碎,林渊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数步,脊背己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哑婆不是背叛者,她从未背叛过九娘,也从未背叛过林家!
她忍辱负重百年,用沉默和看似的背叛,守护着最后的秘密,等待着他的归来!
那大婚之日的背叛,不是要害他,而是用那种极端的方式,逼他走上这条唯一的生路,逼他进入这座祖坟,继承真正的力量!
“轰隆——!”
就在林渊心神巨震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墓室的一面墙壁轰然炸开,碎石西溅。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雾从中喷涌而出,迅速在墓室中央凝聚成一个高达数丈的半透明巨人!
影骸使·二型!
与之前遭遇的一型不同,这具影骸使的核心,竟是七具残破的葬奴尸骸!
那七具尸骸在它半透明的身体里疯狂翻滚、咆哮,形成一道不断旋转的、由怨念和尸煞组成的恐怖护盾。
它甫一出现,便锁定了林渊,巨大的手臂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他当头砸下!
拳风呼啸,气压陡降,整座墓室都在剧烈震颤。
林渊瞳孔骤缩,抱着怀中昏迷的夜凝霜,狼狈地向一侧翻滚躲避。
“砰!”
巨拳落地,坚硬的石质地面瞬间龟裂下陷,冲击波将林渊震得气血翻涌,刚刚有所好转的肩伤再度撕裂,剧痛钻心。
两根石柱在这恐怖的一击下,应声崩裂,轰然倒塌。
不能硬拼!
林渊心中警钟大作,这东西的力量和防御力远超想象,自己体内的归墟之力尚未完全掌控,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目光扫过那仅剩的六根未被波及的石柱,以及上面那六具“守碑奴”的尸体。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若她们生前以血肉为祭,维持封印,守护葬主血脉,那么她们死后残留的执念,是否依然会听命于葬主血脉的召唤?
赌了!
林渊迅速将夜凝霜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而后猛地撕下她大红嫁衣的一角。
那片浸染了夜凝霜血脉气息的霜莲布料,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一面号令千军的令旗!
他深吸一口气,将右手高举向天,左手隔空对准那六具尸体,体内的归墟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逆向运转。
“腐殖化纳!”
这不是吞噬,而是抽取!
他以归墟之力为引,强行将那六具尸体中积攒了百年的怨气、腐气、死气尽数剥离出来!
霎时间,阴风怒号,鬼哭神嚎!
六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尸身中被强行抽出,在空中盘旋不休。
紧接着,林渊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刚刚得到情报的“阴识摹刻”再度发动,这一次,他不是为了窥探,而是为了唤醒!
“以葬主血脉为引,敕令尔等,醒来!”
他将那片嫁衣一角向前一抛,同时将抽出的六股怨煞之气猛地打入那六道刚刚从尸身中升腾而起的虚影之中!
嗡——!
六道虚幻的身影瞬间凝实,她们空洞的眼眶齐齐望向那片在空中缓缓飘落的、带着夜凝霜气息的霜莲布料。
百年沉寂的执念,在这一刻被强行点燃!
她们……认出来了!
“吾等……听令……归墟之主。”
六道虚影发出整齐划一、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的低吟。
下一瞬,她们化作六道迅疾的鬼魅,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不可一世的影骸使!
魂噬魂!怨克煞!
这是最原始、最纯粹的灵魂层面交锋!
影骸使体内的七具残骸发出惊恐的咆哮,它引以为傲的怨力护盾,在六位守碑奴不惜一切的冲击下,竟如同薄纸般寸寸碎裂!
“吼!”
黑雾巨人发出痛苦的惨嚎,身形剧烈扭曲。
就是现在!
林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竟首接跃上了影骸使的头顶。
他没有使用任何招式,而是张开了嘴,对着下方爆散的黑雾与残魄,猛地一吸!
“归墟!”
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黑暗漩涡在他口中全功率展开,产生了无可匹敌的吞噬力!
无论是影骸使爆散的能量,还是那六位守碑奴同归于尽后消散的残魂怨力,全都被这归墟漩涡尽数鲸吞!
战斗,在短短数息之内落幕。
噗通一声,林渊从半空中跌落,单膝跪地,猛地呕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粘稠血液。
但与之前的虚弱不同,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正在他体内疯狂奔涌,重塑着他的筋骨,洗涤着他的经脉。
他的双眼之中,幽光更甚,仿佛能洞穿生死界限。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吞噬完成,获得‘怨煞淬体’状态,体魄大幅增强。‘夜视幽瞳’吸收临终执念与魂魄之力,升级为‘冥瞳’,可初步窥见灵魂轨迹。”
林渊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地上影骸使消散后留下的残核之中。
在那里,一枚拇指大小的青铜小铃,正静静地躺着,其样式,竟与之前那些守墓俑腰间所挂的一模一样。
他弯腰拾起铃铛,触手冰凉。
就在指尖触碰到铃铛的刹那,无数孩童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跨越时空,首接在他耳边炸响,让他头痛欲裂。
与此同时,远处最后一根未曾被毁的石柱,因承受不住刚才的冲击,底部石基裂开,露出了半块深埋地下的刻字石板。
借助新生的“冥瞳”,林渊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血色铭文:
“欲开归墟门,先献葬主亲。”
他攥紧了手中那枚诡异的铃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骨寒意,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亲……是指我,还是她?”
墓室的震动愈发剧烈,头顶的穹顶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龟裂,碎石与尘土如雨点般簌簌落下,整条墓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将这里的一切永远埋葬。
林渊的目光从石板上移开,迅速而坚定地投向了角落里仍在昏睡的夜凝霜。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无论前路是生是死,他都必须先带她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是非之地。
他几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而起,少女柔软的身躯和嫁衣上残留的淡淡清香,成了这片死亡与毁灭之地中唯一的慰藉。
他转身,毫不迟疑地冲向那条在摇晃与崩塌中不断扭曲变形、唯一通往外界的幽深墓道。
黑暗在前方张开了巨口,仿佛要吞噬一切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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