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码头废弃己久，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腐烂伤疤。浓稠的夜色与河面升起的湿冷雾气交织，将残破的吊机、生锈的集装箱骨架涂抹成模糊而扭曲的黑影。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味、木材腐朽的霉味，以及一种万籁俱寂的死沉。陆择西将 stolen来的旧能源车熄了火，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巨大的集装箱迷宫中，向着信息中提到的“第七仓库”摸去。
他身上昂贵的西装早己沾满污渍，头发被雾气打湿，紧贴在额角，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惊惧、屈辱，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冰冷的求生欲。他紧握着从车上找到的一根沉重扳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个神秘的信息是唯一的稻草，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第七仓库是一栋低矮、庞大的锈蚀铁皮建筑，大门虚掩着，露出一条足以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口。
陆择西在门口凝神倾听片刻，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什么也没有。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侧身闪了进去。
仓库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高耸。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筛落，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切割出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
“咔嚓。”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他侧后方响起。陆择西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转身，将扳手横在胸前。
一个身影从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缓缓走了出来。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工装，身材不高，略显瘦削，脸上带着一个覆盖大半张脸的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多功能战术手电，刚才的声音正是开关拨动时发出的。
“啧啧，看看这是谁。”来人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沙哑的电子杂音，却难掩其中的戏谑，“我们尊贵的陆大博士，记忆外科的明星，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像只受惊的老鼠，躲在这么个破烂地方。”
陆择西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紧盯着对方：“是你给我发的信息？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江川。”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电筒，光柱在陆择西脸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一个……能给你提供点小帮助的生意人。至于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以及，你现在是什么。”
“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陆择西的声音冷了下来。
“通缉犯啊，陆博士。”江川轻笑一声，“新闻都快炸了。‘顶尖科学家竟是冷血杀手’，‘利用职务之便毁灭证据’……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你现在可是全市的名人了。”
陆择西的胸口一阵闷痛，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依然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屈辱。
“我没有杀人。”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话你跟警察说去，看他们信不信你那套‘系统错误’的理论。”江川走近几步，在距离陆择西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方便交谈，也足以应对突况，显得十分老练。“死者的记忆，凶器上的指纹，铁证如山。在别人设计好的剧本里，你就是凶手，陆博士。”
“别人？是谁？”陆择西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急切地追问。
江川却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在对自己做‘记忆手术’的时候，除了看到自己‘行凶’的场面，还发现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比如，一段本该存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空白？”
陆择西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自我记忆手术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个江川，怎么会知道？！
看到他的反应，江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猜对了。记忆黑市里最近有些流言，关于某些顶级的‘记忆外科医生’……嗯，或者说，曾经是医生的人，能够做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不只是读取，而是精准地编辑、甚至彻底‘覆盖’一段记忆。”
“覆盖记忆……”陆择西喃喃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江川说的是真的，那么死者记忆中那个“自己”，很可能就是被“覆盖”进去的！这不是简单的裁赃，这是从认知层面上的彻底陷害！
“至于你的指纹……”江川继续慢悠悠地说，“对于能搞到军方级生物凝胶打印技术的组织来说，复制一枚清晰的指纹，然后完美转移到任何物体表面，并不是什么难事。成本高了点，但效果你也看到了，物超所值。”
一个能操控记忆，又能伪造物理证据的庞大阴影，在陆择西心中缓缓浮现轮廓，其可怕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们为什么选我？”他声音干涩地问。
“谁知道呢？”江川耸耸肩，“也许是因为你的技术身份能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合理？也许是你无意中触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又或者……你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什么计划？”陆择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江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压低了些声音：“一个被称为‘净土’的计划。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它牵扯很深，水很浑。而你，陆博士，很不幸，你可能既是他们的棋子，也是他们准备舍弃的弃子。”
净土计划！又一个陌生的名词，却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告诉我更多！”陆择西上前一步，语气急切。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更多的信息，需要代价。”江川后退半步，恢复了生意人的口吻，“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绝对安全、设备齐全的藏身之处，让你暂时避开警方的追捕，并且给你指一条追查‘萤火虫’和‘净土’的明路。”
“条件是什么？”陆择西冷静下来，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很简单。”江川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金属片，抛给陆择西，“第一，以后我可能会需要你的‘专业技术’帮点小忙。第二，这个定位器你带着，非紧急情况我不会激活它，这只是为了保证我的投资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陆择西接住那个冰冷的金属片，心中挣扎。接受，意味着将自己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危险人物捆绑在一起；拒绝，则可能立刻失去这唯一的生机和线索。
短暂的沉默后，陆择西将金属片紧紧攥在手心。“地址。”他沉声道。
江川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报出了一个位于老工业区，门牌号模糊的地址。“那里有基础的生活物资和一些……你可能会用上的小玩意儿。记住，陆博士，从现在开始，信任是奢侈品，你消费不起。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以及……确凿的证据。”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敏捷地消失在集装箱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仓库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陆择西粗重的呼吸声。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银色定位器，它像一块烙铁，烫灼着他的掌心。他失去了过去的一切，踏入了一个充满谎言与阴谋的黑暗世界，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他按照江川指示的路线，谨慎地绕行到仓库另一侧的出口，准备前往那个所谓的“安全屋”。就在他即将踏出仓库阴影，暴露在外部微弱光线下的前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某个更高的废弃塔吊操作室里，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反光了一下，像是一支望远镜的镜片，或者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他猛地缩回黑暗之中，背靠冰冷的铁皮墙，心脏狂跳。是警察？还是……那个幕后黑手派来灭口的人？江川的“安全屋”，真的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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