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夏侯惇的队伍往许昌走,林缚才真正体会到这个时代的“慢”。
没有汽车高铁,只有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哒哒”声,日复一日。队伍里除了夏侯惇和那绿裙少女,还有二十余名亲兵,皆是精挑细选的锐士,行进间沉默肃杀,透着常年征战的狠厉。
林缚的伤在亲兵那里讨了些金疮药,包扎后总算不再流血,但左臂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用布条悬在脖子上。他刻意保持着低调,不多言,不多看,只是默默观察。
夏侯惇似乎对他仍有顾忌,虽允他同行,却也没再深问来历,每日除了必要的指令,便是闭目养神,或是与那少女低声说着什么。
那少女名叫夏侯涓,是夏侯惇的侄女,此次是从故乡沛国来许昌投奔叔父。她性子不算外向,却总爱偷偷打量林缚,尤其是他那头在这个时代显得格外“怪异”的短发,以及偶尔因习惯冒出的、让亲兵们一脸茫然的词语。
“林缚大哥,”一日歇脚时,夏侯涓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说的‘效率’,是什么意思?”
林缚正靠着树琢磨许昌的局势,闻言苦笑一声:“就是……做事快,不拖沓。”
夏侯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你家乡在哪里?为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打扮的人?”
这问题戳中了林缚的软肋。他总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只能含糊道:“家乡在很远的地方,风俗与中原不同。”
“很远?比西域还远吗?”夏侯涓眼睛亮了些,“我听叔父说,西域有金发碧眼的胡人,林缚大哥见过吗?”
“……见过类似的。”林缚含糊应着,心里却叹了口气。西域?他连许昌城门都还没摸到呢。
一路无话,行了约莫五日,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连绵的黑影——许昌城到了。
远远望去,许昌城墙高耸,青砖砌就的城郭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城门处人流如织,却被守城的士兵严格盘查,气氛肃杀中透着繁华。这便是曹操经营数年的根基,汉室名义上的都城,实则己是曹家的天下。
林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荀彧、郭嘉、程昱、张辽、许褚……那些只在史书中见过的名字,那些搅动风云的人物,此刻或许就在这座城里。
进城门时,守城士兵看到林缚的打扮,果然盘问了许久,还是夏侯惇亲自出面,说是“途中收留的义士”,才得以放行。
入了城,更是别有一番景象。
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酒肆、布庄、铁匠铺……吆喝声此起彼伏,虽不及后世都市的喧嚣,却充满了烟火气。只是行人脸上多带着几分谨慎,偶尔走过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腰间环首刀寒光闪闪,便能让周遭的喧闹瞬间低下去几分。
“如今许昌虽稳,却也暗流涌动。”夏侯惇似乎看出了林缚的观察,淡淡说了一句,“袁绍在河北虎视眈眈,刘表、孙策各据一方,陛下……也未必甘心只做个摆设。”
林缚心中一动。夏侯惇看似粗犷,实则心思通透。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试探。
“将军所言极是,”林缚顺着话头道,“乱世之中,安稳二字,最是难得。”
夏侯惇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带着队伍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处气派的府邸前——门楣上悬着“夏侯府”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武将的硬朗。
“你且在此歇息,养伤要紧。”夏侯惇对林缚道,“府中自有下人照应,若无要事,不必外出。”
这话听着是关照,实则是软禁。林缚心里清楚,自己这“来历不明”的身份,在多疑的曹操地盘上,能有个落脚处己算侥幸。
他被安排在府中一处偏僻的小院,虽简陋,却也干净。下人送来饭菜,是糙米饭配着些青菜,偶尔能见到点肉星,比起路上的干粮己是天壤之别。
林缚没心思计较这些,他坐在窗前,借着月光梳理脑中的信息。
建安三年,这个时间点很关键。
此时,吕布己被曹操围困在下邳,覆灭在即;刘备暂时依附曹操,住在许昌,想必正上演着“煮酒论英雄”的戏码;而曹操最大的对手袁绍,还在河北与公孙瓒纠缠,尚未与曹操彻底撕破脸。
“吕布……”林缚喃喃自语。如果历史不变,下邳城破后,吕布会被缢杀,陈宫赴死,张辽归降。这是曹操扫除东方障碍的关键一步。
他现在人微言轻,别说改变历史,能不能在许昌活下去都是问题。夏侯惇把他留在府中,名为养伤,实则是观察。一旦被认定为“无用”或“有害”,下场恐怕不会好。
“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看到我的价值。”林缚握紧了没受伤的右手。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未来”。
可这优势也像把双刃剑。说多了,会被当成妖孽;说少了,又无法体现价值。如何把握这个度,是个难题。
正思忖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林缚瞬间警觉,屏住呼吸。这几日他虽养伤,却没放松警惕,毕竟是在虎狼环伺的曹营。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院墙外徘徊,似乎在观察什么,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布包。
是贼?不像。这夏侯府虽不算顶级权贵,却也护卫森严,寻常毛贼不敢在此造次。
那黑影徘徊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将布包往院墙内一抛,随即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布包“啪嗒”一声落在院内的空地上。
林缚等了片刻,确认外面没人了,才缓缓打开院门,捡起布包。
布包不大,入手轻飘飘的。他回到屋中,借着油灯的光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说不出的异味。
“这是……”林缚眉头紧锁。他不是化学家,但也能猜到,这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毒药??
是谁放在这里的?针对他的?还是借他的院子传递什么东西?
他猛地想起夏侯惇那看似随意的叮嘱——“若无要事,不必外出”。难道夏侯府内部,本就不太平?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缚先生歇息了吗?”是夏侯府的管家,声音透着几分刻意的恭敬。
林缚眼神一凛,迅速将布包藏进床底的缝隙里,用一块石头压住,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打开门:“是管家?深夜有事?”
管家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屋内飞快扫了一圈:“看先生白日里似乎没什么胃口,夫人让小的送些点心来。”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端着一个食盒。
林缚不动声色地看着管家:“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伤势未愈,夜里不敢多吃。”
“先生客气了,”管家坚持将食盒递过来,“夫人说了,先生是叔父的客人,万不能怠慢。”
林缚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管家的手,只觉对方手心一片冰凉。
“那便多谢了。”林缚侧身让开,“管家还有事?”
“没有没有,”管家笑得更殷勤了,“先生早些歇息,小的告退。”
说罢,他带着小厮匆匆离开,脚步似乎比来时快了些。
林缚关上门,看着桌上的食盒,又看了看床底的布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许昌城,果然从踏入的那一刻起,就没平静过。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香气扑鼻。但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哪里还敢吃?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夏侯府的屋檐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张隐藏在暗处的脸。
那个黑影是谁?布包里的粉末是什么?管家送来的点心,又藏着什么猫腻?
林缚深吸一口气。看来他想低调养伤是不可能了。这盘棋,他就算不想下,也己经被推着坐到了棋盘前。
而他手里唯一的棋子,只有那点来自未来的记忆。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许昌城里,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这个“异类”。更重要的是,他得在被这暗流吞噬之前,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床底的布包,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有种预感,这东西,或许会成为他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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