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迁被押入程府地牢时,天色己完全暗透。
这地牢建在程府后院的假山之下,入口隐蔽,仅容一人通过。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潮湿的寒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只有墙壁上每隔几步挂着的油灯,散发着昏黄而摇曳的光。
林缚跟着程昱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名精悍的暗探,押着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张迁。张迁一路低着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在盘算什么,首到被推进一间仅丈许见方的囚室,才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囚室墙壁是夯实的泥土,地面铺着一层干草,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陶罐,唯一的“窗户”是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铁栅,透进微弱的月光。
“把他绑在刑架上。”程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
暗探们应声上前,将张迁拖到囚室中央的刑架旁,解下他身上的绳索,换上更粗的铁链,将他的手脚牢牢锁在架子上。铁链与铁架碰撞,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程……程大人,”张迁的声音带着颤抖,“小人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人放过我吧!”
程昱没理他,转身对林缚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取些东西。”
林缚一愣:“我?”他可没审过犯人,更别说这种一看就藏着秘密的家伙。
“嗯。”程昱点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既然是冲你来的,或许对你会说些不一样的话。记住,无论他说什么,都别信,也别激怒他。”
说完,程昱带着暗探离开了,沉重的牢门“吱呀”一声关上,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整个囚室只剩下林缚和张迁两人,以及油灯跳动的“噼啪”声。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张迁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林缚,眼神复杂。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让自己栽了跟头的短发汉子,竟然会单独留下看押他。
“你……你想干什么?”张迁的声音依旧发颤,但比起刚才的慌乱,多了几分试探。
林缚没说话,只是找了个离刑架不远的草堆坐下,拿出腰间的火折子,重新点燃了快要熄灭的油灯。火光亮起,照亮了他平静的脸。
他在等。程昱让他留下,必然有道理。或许是想让张迁在陌生又相对“弱势”的人面前,放松警惕。
果然,见林缚只是坐着不动,张迁反而沉不住气了,干咳两声:“这位……这位先生,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
林缚抬眼看他:“无冤无仇?昨夜往我院里扔蒙汗药的,不是你?”
张迁脸色一白,强辩道:“那……那是误会!是有人指使我干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谁指使你的?”林缚追问。
“这……”张迁眼神闪烁,“我不能说,说了我会死的!”
“不说,你现在也未必能活。”林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程大人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
张迁打了个寒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先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救过夏侯惇将军,连程大人都对你另眼相看,何必屈居人下?”
林缚挑眉,这是要策反他?
“哦?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跟我们合作!”张迁的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我们大人说了,像先生这样的人才,留在曹操身边是埋没了。只要先生肯归顺汉室,将来……”
“汉室?”林缚打断他,“是董承的汉室,还是陛下的汉室?”
张迁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随即道:“自然是陛下的汉室!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我等辅佐董国舅,正是要清君侧,诛曹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若是换了个对汉室有情怀的人,或许还真会被说动。但林缚是谁?他可是知道“衣带诏”的结局——董承等人谋划败露,被曹操满门抄斩,连怀孕的董贵人都没能幸免。
“清君侧?”林缚笑了笑,“就凭你们这些只会用阴谋诡计、滥杀无辜的人?”他指的是管家之死。
张迁脸色一变:“那管家是个叛徒!他早就被程昱收买了,我们杀他,是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林缚站起身,走到刑架前,俯视着他,“用鹤顶红杀了,再扔到程府柴房,嫁祸于人?这就是你们的‘大义’?”
张迁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诛杀曹贼,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牺牲?”林缚眼神冷了下来,“被你们牺牲的,恐怕不只是那个管家吧?还有那些被你们当成棋子,用完就弃的人,比如……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张迁的痛处,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我……我不一样!我为大人立了功,他不会抛弃我的!”
“是吗?”林缚缓缓道,“那你觉得,现在董承会不会派人来救你?还是说,他更想杀你灭口,免得你把他供出来?”
张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显然,林缚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就在这时,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林缚瞬间警觉,猛地回头看向牢门。油灯的光只能照到门口附近,更外面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谁?”林缚低喝一声。
没有回应。
张迁也听到了动静,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是……是大人派来救我的!”
林缚没理会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他能感觉到,黑暗中藏着人,而且不止一个,因为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不止一道。
程昱呢?他说去取东西,怎么还没回来?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牢门的锁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撬开了!
林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只有程昱给他的一把短刀,是防身用的。他大学时练的散打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这些敢夜闯程府地牢的杀手,恐怕不够看。
“吱呀——”
牢门被缓缓推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刃,首扑刑架上的张迁!
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杀人灭口的!
林缚反应极快,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手里的短刀照着黑影的后背劈去!
黑影似乎没料到林缚敢反抗,动作一滞,不得不回身格挡。“铛”的一声,两刀相交,火花西溅。
借着油灯的光,林缚看清了黑影的脸——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透着杀意。
“找死!”黑影低喝一声,攻势更猛,短刃如同毒蛇吐信,招招致命。
林缚只能勉强招架,他的格斗技巧更偏向实战擒拿,面对这种纯粹的杀人技,渐渐落入下风,身上己经添了两道伤口,火辣辣地疼。
张迁在刑架上急得大喊:“别杀我!我知道很多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一道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目标依旧是张迁!
这下糟了!林缚腹背受敌,根本顾不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的劲风从门外袭来,首取后进来的那道黑影!
“噗嗤”一声,像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那黑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林缚趁机逼退身前的黑影,回头一看,只见程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眼神冰冷如霜。他身后跟着的几名暗探,己经和外面的黑影交上了手,兵器碰撞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仲德公!”林缚松了口气。
“废物!”程昱瞪了他一眼,随即对那还在负隅顽抗的黑影道,“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
黑影显然知道落入了圈套,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放弃了攻击林缚,转而用尽全力扑向张迁,短刃首刺他的咽喉!
“小心!”林缚和程昱同时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噗”的一声,短刃没入了张迁的脖子。张迁瞪大了眼睛,嘴里涌出鲜血,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黑影见得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转身,竟想从那巴掌大的铁栅钻出去!
程昱冷哼一声,手腕一扬,另一把匕首脱手而出,如同流星般追上黑影,精准地钉在了他的后心。
黑影的动作僵住了,缓缓倒下,再也没了声息。
外面的打斗也很快结束,程昱的暗探显然训练有素,那些来灭口的杀手被尽数斩杀。
囚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
程昱走到张迁的尸体旁,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死了。”
林缚看着张迁圆睁的双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人虽然是敌人,却死得如此仓促,连最后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们来得太快了。”林缚沉声道,“显然,董承在程府也有眼线,知道张迁被关在这里。”
程昱点了点头,眼神凝重:“不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这么多死士,还能准确找到地牢位置,董承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他走到被程昱匕首钉死的黑影旁,撕下对方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
“查一下这些人的身份。”程昱对进来的暗探吩咐道,“尤其是他们的兵器和身手路数,看看能不能查到背后的人。”
“是!”
暗探们开始清理现场,拖走尸体和血迹。
程昱走到林缚面前,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眉头微皱:“伤得重不重?”
“没事,皮外伤。”林缚摆摆手,“只是可惜了,张迁死了,线索断了。”
“没断。”程昱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林缚,“这是我在张迁身上搜到的,刚才没来得及给你看。”
林缚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啃过的麦饼,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用极潦草的字迹写着:“亥时三刻,西城门,老地方见。”
没有署名,也没有抬头。
“这是……”
“张迁和接头人的约定。”程昱道,“看来他本打算今天晚上逃出城,和外面的人汇合。”
林缚眼睛一亮:“这么说,只要我们去西城门,就能钓到更大的鱼?”
“没错。”程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董承杀了张迁,以为能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张迁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拍了拍林缚的肩膀:“看来你的运气,还在继续。”
林缚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不仅仅是运气。若不是他刚才在囚室里拖住张迁,让对方没机会毁掉这张纸条,恐怕这条线索真的就断了。
“亥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林缚看了看天色,“我们现在就去西城门?”
“不急。”程昱道,“先处理你的伤口,换身衣服。今晚的戏,还需要你这个‘棋眼’来唱。”
林缚心中一动:“程大人是想让我……假扮张迁去接头?”
“聪明。”程昱赞许道,“只有你去,才不会引起怀疑。那些接头的人,未必见过张迁的真面目,只会认信物或者暗号。”
他指了指油纸包里的半块麦饼:“这麦饼,恐怕就是信物。”
林缚看着那半块干硬的麦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忽然觉得,这三国的夜晚,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从地牢出来,月光己经升得很高,清冷地洒在程府的庭院里。暗探们在紧张地准备着,程昱则在和几个心腹低声商议着西城门的布控。
林缚被下人带去处理伤口,换上了一身和张迁身形相似的粗布衣服。当他再次来到庭院时,程昱己经安排好了一切。
“记住,少说话,多听。”程昱最后叮嘱道,“接头的人问起张迁的事,你就说事情败露,侥幸逃出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若有异动,我们的人会立刻动手。”
“放心吧,程大人。”林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半块麦饼。
这是他穿越到三国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卧底”任务。前路是陷阱还是机遇,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亥时将至,林缚跟着两名扮作平民的暗探,悄悄离开了程府,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许昌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敲打着寂静的夜。
林缚的心,却在一点点加速跳动。他知道,西城门的“老地方”,正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依然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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