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自己差点哭晕了。
幸福得哭晕了。
“我我我……我买过你的诗……”
我语无伦次，己经忘记自己刚刚说不喜欢文学之类的话了，那不是我说的，爱是谁说的就是谁说的，反正……
反正我不承认。
“那个……我……”
“我很喜欢你的……我……”
“我是这条文脉最后的一个人。”他说。
纳兰容若说他是这条文脉的最后一个守土之臣，祖师爷屈原是第一个人，屈原写了《九歌》，有九位诗人是代表一个时代的天命人，东皇太一是祖师爷，云中君是李白，大司命是杜甫，少司命是李贽，东君是苏轼、河伯是辛弃疾、他是湘君、李清照是湘夫人、山鬼是曹雪芹。
……但是也不是说别人就不行。能成为往圣先贤的人一定都是某种先驱者。只是这是屈子亲自定的，屈子选的人。
“等等为什么少司命是李贽不是王阳明？”
我举手提问。
“阳明公了不起，他在牢笼里给了我们安身立命的，活下去的强大力量。只是少司命的神职是新生、子嗣，李卓吾是试图为所有人砸碎牢笼的人，他失败了，他被当成了疯子、异端，最终在即将被押解回福建原籍的时候夺理发师剃刀自尽。”
“哦……”我边听边点头。
“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带我来参观这些就是让我不要死。”
我好感动，回去一定要跟姐妹吹一下。
她们不信的吧。
我自己也不信啊。
我说我要寻死的时候在江里见到了纳兰容若划船过来救我，他还抱我安慰我，带我爬山看汨罗江看中华文脉，给我讲祖师爷屈子和九歌的故事……
算了，别说了。
说出来我怕我要被当成疯子和异端了。
“你也是，纫秋兰以为佩。”他说。
“啊？”
“你和我的名字都和屈子有关。”
“我我我我不敢蹭个这么大的……”我连连摆手后退，倒退了几步差点把自己摔了。
他前进几步扶住我。
我痴痴望着他。
马上摸裤袋看看自己今天寻死有没有记得带手机啊现在发个信息跟姐妹说我见到纳兰容若了真的很好看……
呃，山上没信号，发不出去。
苹果信号真的很差。
“我们所有人都被世人误读了。”他说。
最起码你长得好看和人好这两件事应该没有被误读。我暗暗想。
“我们都被误读了。”
江风吹过来，吹动他的衣角。
我突然有些悲伤，我好像看见了他眼中的悲伤，他的悲伤与三百多年前那个渌水亭边独自凭栏的千古伤心词客重叠了。
“啊……”
我张了张嘴。
我自己都抑郁寻死，我该怎么安慰一场穿越三百多年的悲伤。
“你不能死，你死了，谁还能在乎……”
“在乎你们的人很多啊，比如说后世的各种电视剧小说都觉得你又好看又温柔又有才华又痴情又……”
“我不是。”他声音冷静。
我闭嘴了。
我感觉到了那声我不是的分量。好沉重好沉重的三个字压在我心口。
我们沉默了很久，他说：
“去陪我们都走一遍吧，小秋。”
我不说话。
“你去陪我们都走一遍吧。”
他注视着我的双眼，语气恳切。
“如果你都不去……你不去……谁还愿意去做这样的事，谁还在乎我说的我不是。”
我想开口，我被压住了，我开不了。
“我写不出来了……我说不出来了。”我一步一步往后退，流下眼泪。
我又要大哭了。
“可能你不知道，我……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太脆弱了……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我的父母都离开我了，我有了创伤，我写不出来了……我己经失去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文字上的天赋才华……诗书之神己经不要我了，屈子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他把我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一声一声像鼓点一样落在我心上。
我哭了半天，突然哭精神了，想起最开始说的那个要我去干什么的事情。我问他我要去为他们干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说，反正我的生活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去就去吧。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算是我救命恩人。
他的命比我的命更值钱。
“回三百年前。”他拉住我的手。
“你去见三百年前的我。那里只有我看得见你，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守护灵趴在你头上那种？”
“倒是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会看到你上厕所洗澡什么的吧……”
“……”
我眨巴眨巴眼睛。
“……不会。”
“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要是真的看到这些那也过于炸裂了一点。”
“你看不见，放心。”
“不过洗澡还是可以的，上厕所就……”
“你一定都看不见。”
他无奈了，他沉默了。我一说到奇怪的人之大欲的东西就开始精神抖擞了，开始充满激情了，开始不想死了。
“其实洗澡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
再醒来的时候我己经在床上了，好像跳江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印象中最后我和纳兰容若的对话停留在：
“要不你上厕所的时候我闭眼洗澡就……”
“你再说我让你看我上……”
神经病，干嘛非要看人洗澡。
不过要是能看也不错。
上厕所就不用了。
……
我打开手机，记得跳江是早上，现在是晚上，我睡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里有人给我分享好笑的链接，什么康熙王朝的鬼畜视频，有人跟我说她失恋了，让我给一点安慰，有人问我小组作业什么时间截止——我目前在读大二，心理的问题没人知道，学业的问题天天要处理。
我依次处理，链接回一个笑死，安慰回一个抱抱的兔子表情，作业做好了发给小组成员，心理问题……
现在暂时好了。
不管好没好反正暂时死不了。
说到梦的事情，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真的了，跳江被救是真还是从来没有跳过是真。
应该没跳吧。
我又不是屈子。
我鬼使神差去书架上找到了好久没翻开的饮水词，然后因为在床上睡了一天没吃饭所以饿得有点眩晕……
书“吧唧——”一声拍在了我脸上。
我又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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