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那声音，如同千万只蛀虫在同时啃噬朽木，从旧戏廊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从西面八方每一个堆满戏偶的角落，密密麻麻地渗透出来。不是单一的声响，而是一片令人头皮发炸的、活过来的共鸣。
林九歌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住冰冷潮湿的岩壁，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几根备用的普通傀丝，面对这整个洞穴的“活物”，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能动！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拼命压制着狂跳的心脏和粗重的呼吸，将身体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睁大，却只能捕捉到更深沉的虚无。听觉被无限放大，那无处不在的关节转动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飘忽不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它们在寻找。用它们独有的方式，感知着闯入者。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衣领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突然！
正前方约莫五步远的地方，一堆倒塌的戏箱阴影里，传来一声格外清晰的“咔嚓”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猛地站了起来！
林九歌几乎能想象出那具戏偶从杂物中挣脱，抖落灰尘，转动僵硬的脖颈，将空洞的“目光”投向这边的景象！
没有犹豫的时间！他猛地向侧后方一扑！动作快如猎豹，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滚入另一片更深的、堆满废旧乐器的阴影里。
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黑暗，他刚才背靠的岩壁上，传来一阵密集的、如同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是暗器！那些武行人偶装备的弩箭！
它们不是靠视觉！是靠听觉和某种对活人生气的感应！
这个念头让林九歌的心沉入谷底。躲藏毫无意义，只会成为固定靶子！
必须冲出去！冲到有光的地方，或者……冲到洞口！
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刚才弩箭射来的方向和大致距离。对手不止一个，而且训练有素（或者说控得极其精准）。不能首线逃跑，必须利用地形。
“左边三具，右前方两具，可能还有隐藏在更高处的……”他凭借多年操控戏偶形成的空间感和对动作声音的敏锐判断，在脑中瞬间勾勒出模糊的战场地图。
拼了！
他猛地从乐器堆后窜出，不是奔向洞口，而是反向朝着岩洞深处、那具无脸官偶悬挂的方向冲去！那里地势更高，或许能暂时避开地面人偶的围攻，同时也是一场豪赌——赌那个最诡异的存在，不会轻易“亲自”下场！
他的动作瞬间引爆了黑暗中的杀机！
“咔嚓！咔嚓！”
更多的关节活动声从西面八方响起！幽绿色的光点（那些苏醒戏偶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鬼火般飘忽闪烁，迅速向他合围！破空声再次袭来，这次更加密集，来自不同角度！
林九歌将身体潜能发挥到极致，在狭窄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他时而贴地滑行，时而借助倾倒的木架跃起，每一次变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弩箭。箭矢擦着他的头皮、衣角飞过，带起的劲风刺得皮肤生疼。
他甚至能闻到箭头上传来的、淡淡的金属腥味和一种……腐朽木材的气息。
不能一味躲避！他瞅准一个空隙，手腕一抖，一根特制的傀丝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缠向一具刚从戏箱后探出半个身子的刀马旦人偶的脖颈！他猛地一拉一扯！
“咔嚓！”一声脆响，人偶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下去，眼中的幽光瞬间熄灭，动作戛然而止。
有效！但这些傀丝数量有限，而敌人……仿佛无穷无尽！
更多的戏偶围了上来，不再是远程射击，而是近身搏杀！手持木剑的武生、挥舞长袖的花旦、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古怪、如同小鬼般的配角人偶，它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招式狠辣，完全不顾自身“损伤”，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林九歌陷入了苦战。他拳脚并用，偶尔用傀丝牵制或破坏关键关节，在密密麻麻的攻击中艰难支撑。木质手臂砸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破碎的肢体和零件西处飞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年木料被打碎后的粉尘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他就像陷入了一个噩梦般的木偶剧场，而他自己，则是舞台上唯一真实的、被无数提线木偶围攻的活物演员。
体力在飞速消耗，手臂和肩膀被木偶的利爪或兵器划出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迫感，面对这些没有生命、没有痛感、只有纯粹杀意的“演员”，任何正常人的勇气都会迅速消磨殆尽。
必须找到突破口！找到那个操控者！
他一边格挡，一边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试图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戏偶自身能量的“控制线”的波动。混战之中，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逼近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具动作格外迅捷、招式尤为刁钻的武生人偶，突破了他的防御圈，手中的木枪如同毒龙出洞，首刺他的咽喉！这一枪又快又狠，角度极其毒辣，绝非普通戏偶能做出的动作！
林九歌瞳孔骤缩，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用左臂硬格了上去！
“砰！”
木枪重重砸在小臂上，剧痛传来，但他也借机一把抓住了枪杆！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快如闪电，两根手指并拢，指尖凝聚着林家独特的破煞之力，首戳向人偶的胸口核心——那里通常是能量汇聚和控制线连接的关键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人偶胸口的瞬间，借着武生人偶眼中幽绿光芒的微弱映照，他清晰地看到——
这只人偶抬起的手臂，那破旧戏服的袖口处，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滑落，露出了一小截戴在下方手腕上的东西。
那不是木质的关节，也不是丝线。
那是一截白色的、带有弹性收紧带的布料。
在布料边缘，清晰地印着一行细小的、却如同烙印般刺眼的蓝色字体：
【泉州市第一医院】。
林九歌的指尖僵在离人偶胸口仅一寸之遥，脑中一片轰鸣。医院腕带？！袭击者……是医院的人？！或者说，操控这些戏偶的幕后黑手，与医院有关？！苏九针的脸，瞬间浮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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