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靠山村早早陷入沉寂，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李沐家低矮的土坯房里却透出昏黄的光。柳秀娘坐在炕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神不宁。苏小蛮靠坐在墙角的草垫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擦拭着李沐还给她的那柄猎刀，刀刃寒光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
“他……他不会真去……”柳秀娘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
苏小蛮头也不抬，语气干脆：“那家伙满肚子鬼主意，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话虽如此，她擦拭刀刃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耳朵不易察觉地朝向门外。
就在这时，院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个身影立刻紧张起来。
门被推开，李沐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神情。
“成了！”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得意，像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
柳秀娘猛地站起身：“什么成了？”
李沐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的、略显粗糙的黄色纸张，在油灯下展开。上面写着几行墨字，最下方按着两个鲜红的手印。
“婚书？！”柳秀娘凑近一看，惊得倒退半步，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首红到耳根，“李沐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这不合规矩！”
苏小蛮也好奇地探过头，看清内容后，英气的眉毛挑得老高，眼神古怪地在李沐和柳秀娘之间来回扫视。
“规矩？”李沐嗤笑一声，将婚书仔细折好，“嫂子，跟那种人讲规矩，咱们就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赵青祥那老小子，今天能逼你改嫁，明天就能用别的名目把咱们赶出这屋子！只有把这个名分坐实了，他才能彻底绝了念头！”
他看向柳秀娘，眼神变得认真：“嫂子，我知道这事仓促，委屈你了。但这是眼下最快、最有效的法子。我找了族里几位说得上话的叔公，李老爷子也点了头。他们都知道赵青祥不是东西，也同情咱们家的遭遇。有宗族认可，这婚书就是铁板钉钉！”
他口中的李老爷子，是原主爷爷的亲兄弟，在李氏宗族里威望颇高。
柳秀娘怔怔地看着那封婚书，心乱如麻。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保护这个家。可……可她是他的嫂嫂啊！虽然有名无实，虽然毫无血缘，但这层关系……
“可是……这……这以后……”她声音细若蚊蚋，羞得抬不起头。
“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李沐语气轻松，试图化解尴尬，“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外面怎么说，随他们去。有了这名分，赵青祥再敢动歪心思，就是破坏他人婚姻，宗族第一个不答应！县衙那边也说不过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以后世道好了，哥哥要是能回来……或者你有了别的打算，咱们再想办法和离就是。现在，权宜之计，保命要紧。”
柳秀娘沉默着，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脆弱，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想起白天赵青祥那令人作呕的眼神，想起无依无靠的恐惧，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小叔子，虽然他行事跳脱，言语古怪，但那份担当和急智，却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依靠。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几乎听不见：“……都听你的。”
李沐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柳秀娘钻牛角尖。他将婚书郑重地交给柳秀娘：“这个你收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沐明媒正娶的娘子了。”
柳秀娘接过那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张，指尖微微颤抖，心头百味杂李。有羞窘，有茫然，却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安全感。
“啧啧，”一旁的苏小蛮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调侃，“没看出来啊李沐，动作够快的！这就把如花似玉的嫂子骗到手了？”
李沐白了她一眼：“什么叫骗？这叫战略合作，共渡难关！苏姑娘，你思想能不能阳光一点？”
苏小蛮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嘴角却微微扯动了一下。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然讨厌，办事却够果断。若是拖到明天，赵青祥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更恶心人的手段。
“行了，名分大事己定，接下来该考虑实际问题了。”李沐拍了拍手，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来，“那五百文的‘山税’……”
柳秀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三天时间，我们哪里去弄五百文？”
“谁说要给他五百文了？”李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狡黠，“那老小子明显是敲诈。咱们这野猪，满打满算能卖个三西百文顶天了。他开口就是五百，摆明了不想让咱们好过。”
“那怎么办？”
“明天一早，我就去镇上把这猪肉卖了。”李沐早有打算，“卖多少钱，是我的本事。至于税……按照村里以往的惯例，猎到大型野物，缴纳五十文到一百文的‘山税’算是顶天了。他赵青祥敢多要，我就敢拿着婚书和卖猪的钱，去找李老爷子，去县衙门口敲鸣冤鼓！看他这个里正还想不想干！”
他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大晏朝吏治腐败不假，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一个里正公然勒索逼婚，证据确凿的话，上面为了安抚民心，也很可能拿他开刀。
柳秀娘看着李沐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叔子，或许真的能撑起这个家。
苏小蛮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沐。这家伙，不仅脸皮厚，心思也活络得很。难怪能在山里设下那种连她都着了道的陷阱。
“好了，事情解决，睡觉睡觉！”李沐打了个哈欠，忙活大半晚上，他是真累了。他很自然地看向屋里唯一的土炕。
柳秀娘的脸唰一下又红了，抱着婚书，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苏小蛮更是瞪大了眼睛，这家伙，不会真想……
李沐看着两个女人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睡地上！这总行了吧？”
他自顾自地抱来那床硬邦邦的薄被和些干草，在炕边打了个地铺。动作麻利，没有丝毫犹豫。
柳秀娘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上炕，吹熄了油灯。
黑暗中，三个人各怀心思，久久无法入睡。
柳秀娘摸着怀里那封婚书，感觉像抱着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但奇异的是，那种漂浮无依的恐慌感，确实淡了许多。
苏小蛮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脚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她想起想起白天的惊险，又想起李沐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关键时刻靠得住的样子。这个靠山村，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有趣一点。
李沐躺在地铺上，身下硌得慌，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搞定名分只是第一步，赵青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赚钱、提升实力、应对潜在的麻烦……事情还多着呢。
不过，开局总算没崩。
他侧耳听着炕上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微微勾起。
嫂嫂保住了，家暂时稳住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这个穿越者，好好在这大晏朝，闹出点动静来了。
赵青祥？不过是个新手村的小BOSS而己。
睡意渐渐袭来，李沐在沉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卖猪肉，得想想怎么忽悠……不是，是怎么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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