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林与营地浸染成一片混沌。官兵大营中，除了零星几堆勉强驱散黑暗的篝火，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但这沉寂中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紧绷。白日的分兵带走了大半精锐，也让留守的士兵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王队正强迫自己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合着眼，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营帐外任何一丝异响。连日来的骚扰让他成了惊弓之鸟，即便此刻眼皮重若千斤，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
“咚…咚…咚…”
低沉而缓慢的鼓声，毫无征兆地从营地西面的山林中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那声音并不密集，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一个官兵的心坎上。
“敌袭！”有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破音中带着恐惧。
整个营地瞬间炸锅。刚刚躺下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抓起兵器，冲出营帐，惊慌失措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阵列散乱，互相推搡。弓箭手被匆忙集结到西面栅栏后，朝着黑黢黢的林子盲目地射出一轮箭雨，箭矢没入黑暗，连个回声都没有，那鼓声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仿佛在嘲弄他们的无能。
王队正提着刀冲出大帐，脸色铁青：“怎么回事？贼人在何处？”
“回…回队正，只在西面山林里听到鼓声，不见人影！”一个哨官气喘吁吁地汇报。
“废物！”王队正骂了一句，亲自带人冲到西面栅栏边，凝神细听。那鼓声飘忽不定，时而近，时而远，根本无法确定具置。他下令又放了几轮箭，鼓声依旧。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官兵们精神稍稍松懈，以为对方只是虚张声势时，鼓声戛然而止。
山林重归寂静，只剩下官兵们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妈的，就知道是吓唬人的！”王队正啐了一口，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都给我回……”
“咻！”
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完全相反的东面方向射来，“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了王队正大帐前的旗杆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那箭杆上，似乎还绑着一小块白布。
“东面！在东面！”官兵们又慌乱地转向东面。
王队正气得浑身发抖，拔下那支箭，扯下白布，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着一个极其嘲讽的笑脸。他一把将布条攥紧，怒吼：“搜！给我往东面搜！”
几十个士兵战战兢兢地打开营门，端着长枪，小心翼翼地踏入东面的黑暗。他们在林子边缘逡巡了半晌，除了惊起几只夜鸟，连个鬼影都没找到。
等他们垂头丧气地退回营地，刚关上营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南面又隐约传来了喊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似乎有大量人马正在集结。
“又来了！南面！”官兵们几乎要崩溃了，再次乱哄哄地涌向南面栅栏。
如此反复，整整一夜。
鼓声、号角声、喊杀声、冷箭……从西面八方，毫无规律地袭来。每一次都引得营地内鸡飞狗跳，每一次官兵们如临大敌般冲过去，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着。精神的高度紧张和肉体的不断折腾，让这些本就士气不高的留守官兵疲惫不堪，眼圈发黑，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王队正双眼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知道这是疲兵之计，可他毫无办法。他不敢不分兵防守，万一哪一次是真的偷袭呢？他也不敢派大队人马出营追击，黑灯瞎火的山林，那就是敌人的主场，出去就是送死。
……
与此同时，营地外围的山林里，几支灵活的小队正在悄然行动。
李武蹲在一处茂密的树冠上，看着下方营地内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的官兵，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打了个手势，身边一个族人立刻拿起蒙着布的鼓槌，又在身旁的空心树干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咚…咚…”
声音传出，营地内又是一阵明显的骚动。
另一处，苏小蛮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在一棵大树间移动。她张弓搭箭，目光锐利地扫过下方灯火通明的营地，寻找着有价值的目标。她没有射人，而是瞄准了一处堆放杂物的地方，“咻”的一箭，射穿了一个水囊，清水汩汩流出，引得附近几个负责看守的士兵一阵低骂和慌乱。
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又出现在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再次引弓，这次射断了一处帐篷的绳索，那小半边帐篷塌了下来，引起一阵小小的混乱。
她就像个耐心的猎人，不断用这种小麻烦折磨着敌人的神经，消耗着他们的精力。
还有几个由老猎人带领的小组，则专门负责制造假象。他们用绳索拖着树枝在林间跑动，制造大队人马行进的声响；他们学着各种野兽和鸟类的怪叫，扰乱敌人的判断；他们甚至用浸了油的布团点燃后抛向营地附近，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却能引起更大的恐慌。
这一夜，对于留守的官兵而言，漫长如年。每一次鼓响箭鸣，都像是一把钝刀子割在他们的神经上。恐惧和疲惫如同瘟疫般在营地里蔓延。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整个官兵大营己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落到了谷底。士兵们或靠着栅栏，或瘫坐在地，眼神呆滞，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王队正看着这副景象，心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剩下的这点人马，无论是体力还是斗志，都己经被熬干了。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就像一头狡猾而残忍的狼，正在耐心等待着他们彻底崩溃的时刻。
山林深处，李沐接到了各小队陆续传回的消息，平静地点了点头。
疲敌之计，己成。
接下来，就该是亮出獠牙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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