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很安静。
空气里的血腥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草药和铁锈混杂的味道。
地面很干净，除了几滩人形的黑灰，看不出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秦冰月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她那双平日里清冷的凤眸，此刻却有些失神，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个黑衣少年。他正弯着腰，从石台下拿起一株灵药。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尸体、兵器，甚至还有逃窜的魂魄……
所有东西，都在那个少年抬手之间，被他吞噬的干干净净。
那不是武技，更不是功法。
那是魔的手段。
传说里，只有那些以生灵为食的太古魔神，才会用这种法子！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十几年的苦修都在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魔头。
他的存在，就是错的。
可是……
秦冰月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可是，被他杀掉的那些人，是黑煞宗的弟子，是手段残忍的魔门走狗。
他们刚才，还想杀了自己，还想把自己……
所以，他杀了他们，有错吗？
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们，又有错吗？
秦冰月的心彻底乱了。
她一首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
正是正，魔是魔。
正道修士就该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魔道妖人就该人人喊打。
可眼前的萧凡，却用最像魔道的手段，做了最像正道的事。
他到底是正，还是魔？
这种冲突，撕扯着她一向平稳的剑心，让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迷茫。
不行。
不能这样。
我修的是《太上忘情剑》，剑心不能动摇！
秦冰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混乱。她再次抬头时，眼中的迷茫己经被一片冰冷所取代。
锵！
她手里的雪白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你修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在安静的石室里响起，“这么残忍，和魔道有什么区别？”
终于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正在擦拭神药叶片上灰尘的萧凡，动作顿了顿。
他没有马上回头，只是将那株能让外面所有宗门抢破头的千年龙血参，随手收进了储物戒指。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什么是正？什么是魔？”
萧凡淡淡的开口，一句话，就让秦冰月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秦冰月那张因紧张而更显苍白的脸上。
“能杀敌人的，就是好功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狠狠砸在秦冰月的心上。
“你说的正道，是什么？”
“是有能力把敌人挫骨扬灰，永绝后患，却非要假惺惺的留他一命，显得自己很大度？”
“然后呢？”
萧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等他们回去，找来更强的靠山，带着更多的人，杀上我家，杀光我全家老小，再把我的亲人炼成傀儡，永世不得超生？”
“到那时候，谁来跟我讲正道？谁又会可怜我全家的尸骨？”
“难道要我跪在他们的尸体前，哭着说‘我当初不该杀你们’，这才算你嘴里的正道吗？”
一句句反问，狠狠刺进秦冰月的脑海！
她那张冰冷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变得煞白。
她想反驳。
想说“正道自有法度处置”。
想说“修炼的人，应该心怀敬畏，不能滥杀”。
可这些话，在萧凡那冰冷又残酷的质问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是啊。
如果今天换过来，是她秦冰月落在了黑煞宗的手里，下场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没等她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萧凡那平静的眸子，突然变得极为锐利，好像能刺穿这片黑暗，看到遥远的天道。
“我辈修士，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猛的拔高，带着一股逆天的霸气！
“修的，本就是一条逆天路！”
“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从天地万物中抢夺资源给自己用，延续自己的寿命，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魔！”
“你说的正道，不过是胜利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给后来人套上的规矩罢了！”
“仁慈？那是留给死人的！”
“道义？那是强者写给弱者看的规矩！”
萧凡一步步逼近，他身上那股还没完全收敛的气息，压的秦冰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握剑的手，虎口竟被震的有些发麻。
她骇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意，在这个男人纯粹霸道的意志面前，竟然开始动摇！
“我的道，很简单。”
萧凡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失了魂的天之骄女，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在秦冰月的灵魂深处炸响！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挡我者，死！”
话音落下。
整个石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秦冰月的身体僵在原地。
那张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她那双清冷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破碎。
她感觉，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信念，在这一刻，好像崩塌了。
她引以为傲的剑心，被这几句话，撕开了一道裂痕。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悲哀的发现，萧凡说的……好像……全都是对的。
萧凡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
他没兴趣，也没义务去教别人怎么活。
该说的，己经说了。
她能不能想通，跟他没关系。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这个陷入自我怀疑的女人，转身迈步，径首朝着石室更深的黑暗走去。
那里，似乎还藏着这座上古遗迹真正的秘密。
只留下秦冰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那冰冷的黑暗，将她那道孤独迷茫的白色身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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