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距离黑石镇数十里外的一条荒僻小径上，一个身影正踽踽独行。
他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宽大而破旧的灰色布衣，将全身罩住，头上戴着一顶边缘破损的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手中拄着一根看似粗糙的白色骨杖，行走时，右腿明显僵硬，每一步都带着一点轻微的拖沓，身形也随之摇晃。
正是胡小斌。
他并未首接返回镇子，而是绕行远路，从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向接近。玄功初成，不仅给了他力量，也让他气息内敛，步履虽跛，落地却轻，在尘土中只留下极浅的印痕。
越是靠近那片生养他的土地，他心中的冰寒就越甚。沿途熟悉的景色，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像一根根针，不断刺穿着被他强行冰封的记忆。
父亲的音容笑貌，邻里街坊的喧闹，曾经觉得平凡甚至厌烦的一切，如今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在他“死”后，黑石镇发生了什么，那个凶手李霸，如今又是何等光景。
数日后，黄昏时分，他如同一个真正的流浪乞丐，混入了黑石镇外围的流民聚集地。这里鱼龙混杂，消息流传最快。他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斗笠下的耳朵，却如同最敏锐的猎豹，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话语。
“……听说了吗？李家大少爷李霸，下月初八就要正式接任镇守副统领之职了！”
“啧啧，真是不得了。他爹李镇守权势滔天，如今儿子又这般出息，这黑石镇，以后真就是他李家的天下了。”
“唉，也是踩着他人的尸骨上去的。还记得前镇守胡大人吗？死得不明不白，他那个儿子也失踪了，据说是在山里摔死了……”
“嘘！噤声！你想死吗？这事也是能乱说的？听说胡家小子就是得罪了李霸，才落得那般下场……”
“如今镇上谁还敢提胡家？李家势大，连胡家那点可怜的产业，也都早早被李霸‘接管’了过去。手段狠着呢！”
零碎的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在胡小斌脑海中逐渐完整。
父亲被害，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自己“被失踪”、“被死亡”；家产被夺；而凶手李霸，不仅逍遥法外，更是即将踩着他们胡家的尸骨，风光上位，权势更胜往昔。
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抑制不住，从他体内弥漫开来，使得他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旁边几个正在烤火的流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疑惑地看了看天色，嘟囔着往火堆边又凑近了些。
胡小斌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玄冰真气强行压下。他不能在这里动手，更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天，正午。
黑石镇中心广场，人声鼎沸。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格外醒目，披红挂彩。台下围满了看热闹的镇民，以及不少身着甲胄的兵丁。
胡小斌混在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靠着墙角，斗笠微抬，露出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高台上，李霸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亮银铠甲，腰佩长剑，意气风发。比之当年，他更加魁梧，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顾盼之间，满是倨傲与狠厉。他身旁，坐着他的父亲，现任镇守李魁，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
司仪正在高声宣读着对李霸的任命状，以及他过往的“功绩”，其中赫然包括“协助平息前镇守胡某叛乱余孽”等颠倒黑白的字眼。
台下的人群中，响起一阵阵迎合的、畏惧的掌声和欢呼。
胡小斌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李霸在台上接受众人的恭维，看着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看着他那双沾满父亲鲜血的手。
没有怒吼，没有冲动。他只是看着，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冻结在心底最深处。
他的目光，比玄冰更冷，比刀锋更利。
那目光，穿透了喧嚣的人声，穿透了那身华丽的铠甲，牢牢锁定在李霸的咽喉、心脏等要害之处。他在心中，己经用目光将台上的仇人，凌迟了千百遍。
“享受你最后的风光吧。”
胡小斌在心中无声地低语，斗笠重新压下，遮住了那双足以冻结灵魂的眼睛。
他拄着骨杖，转身，一步一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小巷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需要更详细的计划，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猎人，己经就位。
而猎物，尚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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