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西十五分，江市师范大学图书馆地下二层，旧报刊阅览室。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和灰尘混合的味道，顶灯坏了两盏，剩下的一盏接触不良，忽明忽灭，把吴尘伏案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视线从面前摊开的《近代报刊摘要合订本》上移开，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十一点西十六。
再坚持十西分钟，今天这该死的夜班就结束了。他需要这份工作，时薪二十五块，能覆盖他接下来三天的饭钱，或许还能给妹妹吴小雨买一盒她念叨了好久的彩色铅笔。
就在这时，“啪”一声轻响，头顶那盏顽强闪烁的灯管彻底熄灭了。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
吴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向桌上的手机，想打开手电筒。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屏幕，一阵极其轻微，但又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他左手边的书架过道里传了出来。
嘶啦……嘶啦……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缓慢地刮擦着硬纸板。
吴尘的动作僵住了。这个时间，地下二层除了他，不应该有别人。闭馆清场的广播一个小时前就响过了。
“谁？”他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低喝了一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有点干涩。
刮擦声停了。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更令人窒息。
吴尘屏住呼吸，手指迅速在屏幕上滑动，手电筒的光柱猛地亮起，像一把利剑刺向前方的黑暗。
光柱扫过一排排蒙尘的书架，扫过摆放整齐的旧报刊台，扫过他刚才坐着的桌子……空无一人。
一切如常，除了那盏彻底熄灭的灯，和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走向左手边的书架过道。或许是哪本厚重的书从架子上滑落了一半，刚才的声音是书页摩擦发出的？
光线一寸寸掠过书架上的编码和书名，灰尘在光柱中狂舞。
没有滑落的书。
一切摆放得规规矩矩。
就在他准备松一口气，认为自己只是过度疲劳产生了幻听时，光线尽头，最里面那个标着“Z类-非流通资料”的书架底层，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没有标注任何书名的硬壳文件夹，材质不明，在手机冷光下泛着一种沉闷的光泽。它被随意地塞在书架最底层，与周围灰扑扑的档案盒格格不入。
吴尘不记得闭馆前整理时见过这个东西。
他皱了皱眉，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把它抽出来查看。
指尖触碰到封皮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觉猛地顺着指尖窜了上来，激得他几乎要立刻缩手。那不是普通的冰凉，更像是一下子摸到了冰块，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他强忍着不适，用力将文件夹抽了出来。
出乎意料，文件夹很轻，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那种诡异的暗红色。
他把它放到旁边一张闲置的阅览桌上，手机的光打在封面上。
翻开它吗？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阻止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着明天让管理员处理。
但另一种强烈的好奇，或者说是一种被牵引的感觉，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暗红色的封面。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文件或图片，只有一张纸。
一张材质奇特，触手冰凉柔韧，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暗沉的纸。
纸上，是空白的。
吴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一下这张诡异的空白纸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纸面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那空白的、暗沉的纸面上，毫无征兆地，一个接一个，浮现出了字迹。
不是印刷体，不是手写体，那更像是……用刚刚流淌出来的、温热的鲜血，蜿蜒勾勒出的文字。血色鲜红欲滴，在手机光线下甚至给人一种在微微流动的错觉。
字迹歪歪扭扭，组合成了一句让吴尘头皮瞬间炸开的话：
【吴尘，当你看到这句话时，你己经死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吴尘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擂动。
恶作剧？谁的恶作剧能精准地知道他今晚在这里值班，知道他叫吴尘？
他死死盯着那张纸，呼吸急促。
血色的字迹开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模糊，然后迅速消失。紧接着，新的、更加鲜红的字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重新浮现：
【不想真的死掉，就按我说的做。】
【它来了。】
【躲在桌子下面。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快！】
最后一个“快”字，笔画凌厉，仿佛带着无尽的焦急和恐慌，那血色也似乎更加浓郁刺目。
吴尘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关掉手机手电筒，几乎是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身旁那张厚重的实木阅览桌底下。桌子侧面有挡板，能很好地遮蔽身形。
黑暗和死寂重新将他吞没。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它？它是什么？
那本血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荒谬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想到了还在家里等他周末回去的妹妹小雨，他不能死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阅览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突然——
嗒。
嗒。
嗒。
一个清晰的、缓慢的、富有节奏的声音，从阅览室的门口方向传了进来。
像是……沾了水的脚，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吴尘瞬间屏住了呼吸，连牙齿打颤都强行止住，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正在走进阅览室。
它路过了他藏身的这张桌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过来，像是……河底淤泥的腥气，混合着某种水草腐烂的味道。
吴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脚步声在他藏身的桌子旁，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瞬。
他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幸运的是，脚步声很快再次响起，继续向阅览室深处走去，走向……刚才那个放着暗红色文件夹的书架方向。
吴尘蜷缩在桌下，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恐惧中，只能绝望地听着那代表未知恐怖的“嗒……嗒……”声，在死寂的阅览室里，规律地回响。
它去那里做什么？
它找到那个文件夹了吗？
它……会离开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冰冷的恐惧，如同那条看不见的河，正慢慢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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