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了一切光线，也吞噬了声音。楚云泽几乎是滚爬着进入其中，身后洞口透入的那一丝微弱天光，迅速被扭曲、稀释，最终彻底消失。他仿佛坠入了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冰冷的坟墓。
蚀骨散的毒性如同附骨之疽，沿着经脉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先是极致的麻木，随即是骨髓被啃噬般的剧痛。他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右半身也在寒冷和毒素的双重侵袭下不断颤抖。视线彻底模糊，只剩下一些扭曲的光斑在黑暗中舞动。耳畔是自己粗重如风箱、却又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以及血液滴落在冰冷岩石上发出的、缓慢而清晰的“嘀嗒”声。
死亡的寒意，从未如此真切地包裹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残破的躯壳中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最后的沙粒。
就要……结束了吗？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连不甘和愤怒都显得如此无力。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或许，就这样沉睡过去，也是一种解脱……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尖锐的意念，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深处炸响！
不能死！我楚云泽，岂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这无名之地，化作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宗门之辱，背叛之痛，追杀之仇……这一切，难道就这样算了？！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和桀骜，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这股意念，竟然暂时压过了肉体的痛苦和毒素的侵蚀，让他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光。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求生的本能催动着这具几乎报废的身体，他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中，拖着完全麻木的左半身，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
黑暗中，不知方向，不明吉凶。他只是在爬，凭着本能，向着感觉中洞穴更深、或许更有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地方爬去。指甲翻裂，膝盖磨破，在所不惜。每前进一寸，都像是在与死神角力。
不知爬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永恒。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他的右手，突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不是冰冷的岩石，也不是湿滑的苔藓。触感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灵魂的凉意。那似乎是一块……玉？或者说，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非金非玉的特殊石材。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沾染着鲜血和污泥的手指触碰到那物事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
下一刻，以他手指触碰的那一点为中心，一道道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驱散了周围的浓稠黑暗！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而又充满生机的气息。它们如同有生命般，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流动，照亮了楚云泽周围丈许方圆的空间。
楚云泽艰难地抬起头，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宽敞的石室，西周墙壁光滑如镜，仿佛被利刃整体切割而成。石室中央，他正趴着的地方，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石台。而他的右手，正按在石台中心一个凹陷的区域内。那里，镶嵌着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暗金色、布满了无数细密如星辰般复杂符文的……令牌？或者说是石板？
此刻，这块暗金色的石板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那些星辰般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散发出浩瀚如烟海般的道韵。更神奇的是，当这光芒照耀在他身上时，左肩伤口的剧痛和蚀骨散的麻痹感，竟然如同冰雪遇阳般，开始迅速消退！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和破碎的丹田，滋养着他濒临崩溃的肉身和神魂！
“这……这是……”楚云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体内久违的、生机重新焕发的微弱迹象。绝望的心田中，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平和，却又带着无尽岁月沧桑感的声音，突兀地在这小小的石室中回荡起来，首接响彻在他的脑海：
“悠悠万载，终见有缘……心志坚毅，于死境尤存不甘……小娃娃，你，可愿承吾之道统？”
随着话音，石板上方的光芒缓缓汇聚，化作一道模糊的、身着古朴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虚影。老者面容慈祥，眼神却深邃如宇宙，仿佛蕴藏着天地至理。
楚云泽心神剧震，他看着那老者虚影，又看向手中散发着温暖光芒、正在为他驱毒疗伤的石板，一个传说中的词汇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上古传承！
绝处逢生！他竟在这必死之局中，遇到了传说中的天大机缘！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望向那老者虚影，嘶哑而坚定地吐出三个字：
“我……愿意！”
（第1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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