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真人离去后，回春阁偏殿的这间静室，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玉质灯盏散发出的柔和白光，映照着楚云泽苍白而平静的脸。孙长老亲自调配的灵药效果显著，肉身的剧痛己逐渐缓和，被一种沉甸甸的麻木感取代。但这种身体上的舒缓，反而让丹田处那片死寂的虚无和经脉中灵力荡然无存的空落感，变得更加清晰，如同背景噪音消失后，那无法忽视的耳鸣。
他依旧闭着眼，但神识却如同水面的涟漪，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方式，被动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这或许是神魂在重创后的一种异变，比以往更加敏锐，却也让他无法逃避地接收着外界的每一丝变化。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楚云泽的神识“看”到，是柳晴和林枫去而复返。两人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手足无措的惶恐。柳晴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盒，里面是几枚灵气盎然的朱红色果子，显然是用来温养元气的“赤阳果”，价值不菲。林枫则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精心熬制的灵米粥。
“楚师兄……”柳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轻轻唤了一声。
楚云泽没有回应，也没有睁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带着愧疚的关怀。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提醒着他那场惨烈的战斗和无法挽回的结局。
见他没有反应，柳晴的眼圈又红了，她将玉盒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低声道：“师兄，这是我和林枫凑灵石买的赤阳果，对你身子有好处的……粥，我放在这里，你……你多少吃一点。”
林枫也瓮声瓮气地说：“师兄，你好好休息，我们……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两人在床边站了许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最终，他们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静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那盒赤阳果和那碗灵米粥，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却丝毫温暖不了这间屋子，也温暖不了楚云泽冰冷的心。
接下来的半天，静室的门槛仿佛成了某种界限。
又有人来了。是曾经与楚云泽一同听道、时常向他请教修炼难题的几位内门弟子。他们结伴而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关切。
“楚师兄，真是天妒英才啊！”
“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师兄你好好养伤，宗门定不会不管的。”
“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慰话，将一些不算珍贵但也能表心意的丹药、灵石放在桌上。但楚云泽的神识却能清晰地“听”到，在他们看似真诚的话语背后，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是庆幸陨落的不是自己的隐秘心思，甚至有人在交换眼神，计算着楚云泽倒下后空出来的资源份额。他们停留的时间很短，仿佛完成任务一般，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他身上的“晦气”。
符道天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符道天途最新章节随便看！再后来，来的人级别更高了些，是几位与楚云泽并无深交、但平日里也算客气相待的核心弟子。他们的探望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外交辞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楚师弟，事己至此，还需看开些。”一位面容俊朗的核心弟子语气平淡，“修仙之路，本就荆棘遍布，或许这便是你的命数。日后若在世俗有何难处，可来寻我。”
话语看似宽厚，实则划清了仙凡的界限，将他排除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他们留下的礼物更为丰厚，却也更像是一种切割关系的补偿。
楚云泽始终沉默，如同一块顽石。他听着那些或真或假的安慰，感受着那些或浓或淡的疏离，心一点点沉下去，冷却，最终变得一片漠然。
傍晚时分，静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人让楚云泽即便闭着眼，神识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是赵干。
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掩饰不住的得意，以及一种猫哭耗子般的虚假悲伤。他手里也拿着一个礼盒，比之前所有人都要精致。
“楚师兄，”赵干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痛惜，“听闻师兄遭此大难，师弟我心如刀绞啊！你说这……这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他走到床边，将礼盒放下，目光在楚云泽毫无血色的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残破艺术品。
“师兄放心，虽然你道基己毁，仙路断绝，但做个富家翁，安稳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赵干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毕竟，曾经也是风光过的核心弟子嘛，宗门总会给些抚恤的。总好过那些一辈子在外门挣扎的废物，你说是不是？”
这话语如同淬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向楚云泽最痛的地方。他不是在安慰，而是在享受这凌迟般的。
楚云泽的指尖在薄被下微微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睁开眼。与这种人争执，毫无意义，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
赵干似乎很满意楚云泽的沉默，又假惺惺地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这才志得意满地转身离开。他脚步声轻快，与来时的“沉重”截然不同。
夜幕彻底降临，静室里再无人来访。白日里的喧嚣与虚伪的关怀，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寂寥和冰冷。
楚云泽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矮几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从珍贵的灵果到普通的丹药，琳琅满目。它们像是一座小小的坟茔，埋葬着那个名叫“天才楚云泽”的过去。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这一天之内，他尝了个透彻。
他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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